是这般这般，如此如此

我有时会对镜中的自己说：“你作咩搞成咁啊？”然后大笑。

这种因为错愕而造成的喜感，难道不是周星驰教会我们的吗？在《算死》里，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屈打成招，惨入冤狱的葛民辉，劈头句话，是：“你作咩搞成咁啊?”而葛民辉万分委屈地说：“那我走到弥敦道，有个女人跟我招手，说五分钱剪个头，我走去，结果剪了这个头。”周星驰恨铁不成钢地骂他：“所以我都话，好嘢嘢有好啰。你知道错了吗？”

我在想，到底我是在生命里哪个时刻，做了哪个决定，结果搞成现在这样。

到底是怎样活到三十岁的呢?我们并没有像我们想象的那样长大了。没有在三十岁前成名，也没有在三十岁前死去。原来的感觉美好。原来结婚生子并不可怕。原来朝九晚五也很实在，原来不务正业也饿不死人。原来做物质奴隶很自在。原来一无所有也很自在。原来生活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难堪。原来成人的生活也可以很快乐。

原来一些我以为以后会慢慢明白的东西，并不会慢慢变得更明白清楚。我们只是个世界，假装，生命是这个样子的，而且是非这样不可的运行下去。我们只是耸耸肩说：“C'estlavie。”

如果你是一个导演。你的演员问你：导演，等下我门，是要这样走呢?还是这样走?是要做这个动作，还是这个动作？

你只是要假装思考，然后胸有成竹地说：“你要这样走，然后做这个动作。”不需要解释，而且要做出非这样不可的样子。

F.Scott Fitzgerald遇见一个好莱坞的大监制，他说：如果你手下有整千人，而你是那个必须为他们做出决定的人。比如说你必须在这个山脉开出一条路，他们已经为你侦察过了，并且在地图上画了几条路线，都各有优劣。而你其实也说不出来，哪一条比哪一条好。可能其中一条线用了比较好看的黄色——你轻轻地循着线条划过地图，说：“是这一条。”

你不能让别人看到你的犹豫。为什么是这一条，而不是那一条。你必须淡定地做出选择，然后让你手下的人知道，这是的选择，这是非这样不可的，没有其他可行的。

如果有年轻人问你，大人世界是怎么样的？你答说：是这般这般，如此如此。他看着你，不知所谓，但是看你才高知深，通达众凡的样子，仿佛有所隐喻，于是惊叹不已。

如果怕他不明白，你还要画蛇添足地说：你以后会明白的。

但是你心里知道：以后你会明白，其实没有什么好明白的东西。

是这般这般，如此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