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侵华战争打断了中国现代化的正常进程,对中国社会生态和社会秩序造成干扰和破坏。本书主要介绍了日本侵华活动对中国自然生态、社会生态造成的危害,通过暴力镇压和奴化宣传等方式,对沦陷区民众进行人身控制和精神控制,进而影响甚至改变民众的社会生活。
综 述
日本发动的侵华战争,摧毁了中国的自然生态环境和人文生态环境,社会生态遭到前所未有的破坏。战争期间,日本采取军事占领、集体屠杀、烧杀奸淫、资源掠夺、利用军警宪特进行恐吓威慑、摧毁国民政府各级政权、建立伪政权和基层统治机构等手段将其统治力量渗透到社会基层,通过欺骗宣传、奴化教育、奴化训练、宗教信仰,以及发放所谓良民证、通行证、实行保甲连坐等人身控制手段,进行社会控制,企图以战争摧毁中国人的肉体,用控制削弱中国人的意志,靠宗教扭曲中国人的灵魂,从肉体和精神上彻底奴役中国人民,达到其统治中国的险恶目的。
日本侵华之前,中国在政治、经济、文化社会诸方面,经历了艰难曲折的历史发展轨迹,表现出革故鼎新的社会文化特色。在全国行政区划内,虽不乏地区差异,但是,整体上的社会变迁,体现出独立又融合的和谐发展趋势。究其缘由,自然生态环境与传统文化的惯性影响、求新应变的时代精神,成就了中国近代社会生态的发展脉络。然而,日本发动的侵华战争,打乱了中国现代化建设的步伐。
(一)
随着战争进程的推演,中华大地狼烟四起,战火遍地,中国社会灾难深重,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
日本对中国的农业、工业、矿业等进行疯狂掠夺,造成中国生态环境的严重破坏。近年来的研究结果表明,整个侵华战争期间,中国人民遭受的直接财产损失高达1000亿美元,间接损失达5000亿美元。史实证明,中国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损失最惨重的国家之一。日军侵华所造成的巨大破坏,使中华大地满目疮痍。日军铁蹄蹂躏之处,造成极其严重的自然和社会生态破坏。
日军在中国四处砍伐和掠夺林木资源,将这些木材用作军事设施、兵舍修建材料或者运往日本,实现其以战养战的目的。除了掠夺性砍伐,日军的军事行动也对森林及植被等自然资源造成毁灭性破坏。战事所及,森林被毁,绿地化为焦土,自然生态环境遭到巨大的破坏。
日军军事行动对中国的交通设施造成了巨大破坏。在日军的炮击和飞机轰炸下,许多交通设施被摧毁,铁路和公路干线中断,水路航运亦陷入停顿。以上海为例,淞沪抗战期间,闸北火车站成为日军重要军事目标,经过80余日的狂轰烂炸,闸北成为一片废墟。此外,日军还抢占各种交通设施,扰乱原有的交通秩序。交通破坏,给中国经济恢复发展与居民生活造成了巨大困难。
日军在乡村进行军事行动,肆意毁坏农田、焚烧房屋、辗压桥梁,造成生产资料和生活设施的损毁。日军在乡村开展大规模扫荡和清乡,制造无人区,掠夺农产品和毁坏村庄。除了军事行动造成的破坏,日军还滥施淫威,以焚烧村落和屠杀居民为乐。日军在乡村进行大规模的炮击,农田房舍不可避免地成为日军攻击的目标。日军所到之处,强掳劳工,强拉牲口,为避免日军袭扰,许多农民流离失所。原有的生产遭到严重破坏,生产秩序难以恢复,乡村满目疮痍。
(二)
从1931年制造九一八事变开始,至1945年战争结束,日本侵略者长达14年的军事镇压及精神压迫,使中国社会文化生态遭到严重破坏。
日军通过发动战争,占领城镇,控制交通要道和经济设施,镇压中国人民的反抗力量,同时,为日军掠夺战争资源提供便利条件。日军所到之处,立塔树碑,广建神社,进行精神压制。
日本侵略军为巩固其在华北沦陷区的殖民统治,于1941年春开始推行治安强化运动,将华北划分为治安区准治安区非治安区。非治安区,即敌后抗日根据地。日军对非治安区的方针是:以扫荡为主,采取囚笼政策和三光政策,企图消灭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力量。同时,还伴以散布细菌、施放毒气,企图使解放区人畜不留,从根本上摧毁抗日军民的生存条件。
日伪实施清乡活动。1941年5月,日伪在南京马台街正式成立清乡委员会并开展清乡活动。1941年初,日本帝国主义为了准备发动太平洋战争,特别需要在中国敌占区建立一个较为稳固的后方。为此,日本一面加紧对蒋介石进行诱降,一面向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根据地发动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在华北进行扫荡,在治安区实行清乡。1941年5月,汪精卫去日本东京访问,乞得五亿元清乡费,随即在南京成立由他任委员长的清乡委员会,企图综合运用军事、政治、特务等各种力量摧毁华中抗日根据地,建立伪化统治。自1941年7月1日开始,日伪先后在苏南、苏中、浙东等地进行军事清乡和政治清乡。军事清乡是日伪军以梳篦、拉网等战术,向根据地分进合击,寻歼我军主力和领导机关,同时增设据点,四处搜剿抗战党政人员,并在边缘区沿公路、河川设重兵驻守的封锁线。政治清乡是加强地方伪政权统治,清查户口,颁发良民证,编保甲,拆屋并村,推行连坐法、自首政策,建立特务网,组织反共自卫团爱乡会等。
日军制造冀东无人区。1942年8月,日军集中四万六千余兵力对冀东抗日根据地进行扫荡,把冀东分割成二十余块,进行分区清剿。日军在东起山海关,西至古北口的长城沿线,制造了东西长七百余里,南北宽八十余里的无人区。在无人区内,日军实行集家并村,选择公路附近较大的村庄,驱赶周围十多里的村民归并进来,成为部落。周围用二丈高的土墙围绕,村民住在窝棚里,人畜杂居,吃糠咽莱,衣不蔽体,病疫流行。部落外大批田园荒芜,打下的少量粮食统统交给谷物组合,三日一捐,五日一献。每个部落设有部落长,下设保长、甲长、牌长,还胁迫群众参加武装自卫团协和会道德会等伪组织,加强控制。部落五里以外,就是无住地带,群众进入无住地带,就以通匪被杀害。凡是拒绝迁进部落的村庄,都遭到日军的血洗和烧光。
1937年,日本侵华战争使得中国近代以来所积累的财富丧失大半,直接导致中国现代化进程中断。作为中国现代化缩影的上海,在30年代以人口380万,中外银行及其他金融机关而百余家,进出口贸易占全国半数以上,专科以上学校达30余所,中外报馆、通讯社多达百余家,而成为世界五大都市之一,远东独步之商港,我国工商业、金融、文化之重心。近百年来,上海虽也经历过大小不等的多次战乱,却没有哪次能与此次战争对上海的打击度和损害度相比。可以说,经八一三至1941年底日军占领租界,上海近代以来的发展进程基本停滞,甚至倒退。
日本侵略上海时,完全不顾国际公法,对非战区、平民区狂轰滥炸,导致平民死伤惨重。1937年10月25日,850架日本海军飞机对上海华界轮番轰炸,除军用设施外,主要是平民区。上海北火车站附近商店、民居几成灰烬。连当时驻扎在上海的美国亚洲舰队总司令亚纳尔将军,也认为日本严重越轨,我很痛心地看到上海在目前这场战争中遭受如此严重的破坏。他认为,战争是有规则的,这一规则必须遵守,而如今这一规则正在受到日本破坏。
在南京大屠杀之前,上海即已开始了这场屠杀的预演。据《侵沪日军暴行》一书所载,市区暂且不谈,仅据宝山、金山、奉贤、南汇等郊县部分乡镇统计,日军在上述地区即焚烧房屋达137834间,屠杀无辜百姓14826人,蹂躏妇女达2114人。被日本飞机炸死、炸伤者达2267人。现宝山县罗泾乡,在当年日军登陆杀人的池塘边矗立永志不忘石碑一块,上载:八一三日寇于此登陆后,在不到100天时间里,仅罗泾公社范围内惨遭杀害的无辜群众就有2244人,烧毁民房10908间。
残暴的日军,在上海大肆奸淫妇女。1932年一·二八期间,日军即在上海设立慰安所17家。1937年八一三事变后的第一家慰安所就设于杨树浦沈家宅。宋美龄在《抗战建国与妇女问题》一文中揭露道,日军在上海掳掠中国妇女作为慰安妇,甚至当众剥掉衣裳,在肩上刺上号码。据苏智良教授考证,上海不仅是日军慰安妇制度的发源地,也是这一制度维持时间最长、最为稳定的城市。
日本侵略者烧杀奸淫,无恶不作,日军铁蹄践踏之处,瞬间成为人间地狱。淞沪战役后,日本针对中国首都南京的屠杀,其血腥程度,更是令人发指!1937年12月13日,南京城沦陷。日军疯狂屠杀南京平民,奸杀妇女,杀戮儿童,30万同胞血溅金陵。日本侵华期间,对中国人民实施了人类历史上最残暴的大屠杀,使中华民族陷入苦难的深渊。
日军侵华期间的暴行,给中国人民带来深重的灾难,造成沦陷区大量战争流民和难民。工厂、学校被迫内迁,民众在战乱中颠沛流离。日本侵华战争严重破坏了中国社会生态环境,日军在其占领区建立伪政权,征发民众修铁路挖战壕,到处掠取粮食等物资,将民众纳入其战争机器当中。通过发放良民证、通行证、实行保甲连坐等人身控制手段,进行社会控制,民众在其残酷统治下艰难生存。
随着侵略战争的推进,日本逐渐在海外广泛建立本土神道教的日本神社。据不完全统计,从1897年到1945年,日本共建设了海外神社1600余座。其中在中国的台湾、东北等地建设了约550处日本神社。天皇是现人神、天皇家族万世一系的观念,是神道教的基本信念。日军所到之处,必有神道教和佛教人员紧随其后。宗教完全屈从于侵略意志,这也是近代历史所罕见的。神道教与日本军国主义密切结合,成为对华文化侵略的重要特点。
(三)
日军在占领区,采取军事打击和严酷镇压的措施,实行殖民统治,达到社会控制的目的。从1937年8月起,日军在实施军事占领的同时,建立社会统治机构,以维护其占领区的所谓社会治安,妄图通过社会控制,实现其彻底征服中国的目的。
1938年10月,广州、武汉陷落后,抗日战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日本帝国主义为了适应战争长期化的要求,重新调整对华方针,政治上实行以华治华政策,建立伪政权,军事上大力整顿汉奸军队,进行所谓整肃(沦陷区)治安,为日军提供军事支援和后勤保障。1939年4月20日,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在《治安肃正要纲》中强调:为了恢复治安,首要的政策是恢复警察、保卫团和自卫团等组织的自卫力……在此方针指导下,先后在各地成立了警备队、宪兵队和特务机关,对统治区的中国民众实施军事镇压和社会控制。
(四)
侵华战争期间,日军为达到其社会控制的目的,通过建立各种基层社会组织,不断向基层渗透其政治统治力量。日军每攻一地,即建立各种统治政权和奴化机关,采用军警镇压、机关管控、欺骗宣传等措施,实施以华治华统治政策。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日军所到之处国民党县或县以上政权机构瘫痪,县政府官员有的随中央政府西撤,有的则转移到农村。当时县一级行政机构极其混乱,一县常有几个县长对立:有原国民政府的县长,有国民党军队新委任的县长,也有未经委任而自行由地方绅士推举的县长。
1938年3月中华民国维新政府成立,维新政府所谓法规规定,各县公署下设民政科、财政科、教育科、建设科以及秘书处,各科设置科长及科员2至4人。负责本县之户口调查、保甲编制、财政整理以及战后建设、教育复兴等各项行政事务。另外县公署还要负责本县的禁烟、自卫等事宜。县公署之外还成立县政咨询会,由县知事延聘地方公正人士6至12人组成。县政咨询会为议事机构,议决的事项包括县单行规则、县预算决算、县地方应兴应革之事等。有关法规还规定凡未设地方法院或县司法处之各县,由县知事兼理司法事务。1938年8月,维新政府又命令一部分县知事兼任县警察所所长。伪县知事似乎总揽一县的行政、司法、财政、治安等诸多大权。事实上,维新政府时期,尽管华中、华东地区的日军并不像它在东北那样,大小机构都有日本人做副职,但其对各县行政事务插手较多,甚至在日伪政权成立后长时间内日本顾问与县知事同室办公。
1940年3月,汪伪国民政府取代维新政府。为取得其统治政权的合法性地位,汪伪政府宣称继承战前国民党和国民政府的正统。1940年6月,汪伪政权改省长制为省主席制。8月,县公署改为县政府,县知事改称县长。县政府下设第一、二、三科和秘书处。各县直属机构设有区公所、卫生事务所、县立医院、县警察大队、自卫团总部、县金库、警察局、教育局、财政局,仿效战前国民政府科局并行制度。
北洋政府时期县政府的科是县公署的一个下属单位,县知事掌握科长的任免权,并全权管理一县之政。南京国民政府时期县政府的局,虽然隶属于县政府,但各局的人事权控制在省政府相应的主管各厅,各局局长大多由省政府主管各厅指派。实际上一省之内的建设、财政、民政、教育等各部门均各自为政,如关于教育政策是由省政府的教育厅制定,下达至县府的教育局执行,县长对此无权过问。沦陷初期南京国民政府这种制度已中断实行,汪伪政府将财政科、教育科改为财政局、教育局,各局长多由主管各厅指派,自成系统,下则径发局令,对上则径报本厅。各局之间,亦只有个别发展之企图,缺乏统一意志,致一县工作中心,无从确定。汪伪此举旨在渗透基层,收回事权,控制税收。
然而,此时的县府各局对伪省府各厅的依赖程度,远逊于南京国民政府时期。伪县府各局之于省府各厅不再唯命是从。为改变省县之间这种不相统属的关系,日伪在华东、华中地区频繁发动清乡,扫除基层渗透的障碍。
除了军事镇压,日本侵略者对中国民众进行欺骗与愚弄,鼓噪中日亲善互相提携,通过维持会、自治会、新民会、宣抚班等各种组织活动,极力向基层渗透。对日本占领者而言,更为重要的是对农村地区的有效控制,以便取得各种资源。而农村精英分子的支持足以使政权保持稳定。日伪在实施军事进攻的同时,在农村建立各级行政组织,全面向基层渗透。
(五)
如果说建立各种社会基层组织是日本实施基层渗透的硬功夫,那么,推行奴化教育、编练伪军、组织集会、推行日本化生活方式与宗教信仰等,即成为日本进行社会控制的新手段。除了欺骗宣传,蛊惑人心,日本还着重针对中国儿童进行奴化改造,妄图割裂中国儿童与祖国的感情联系,为日本培养臣服天皇和日军的归化顺民。
日本广泛推行奴化教育,通过宣传传统文化,利用社会名流的影响力,进行欺骗宣传,泯灭中国人的民族意识与反抗精神。日本侵略者强行在学校推行日语教学,消灭进步人士,教导日本化的生活方式与信仰,恭敬天照大神,尽忠于天皇陛下,与日本一德一心。妄图通过奴化教育,实现其征服中国之目的。
1942年9月10日,华北伪政府在北京孔庙举行秋祭孔子演礼。企图为其侵略与殖民统治罩上一层神圣的外衣,使被侵略与被奴役的中国人甘心做侵略者统治下的顺民。日本侵略者在占领区推行奴化训练,妄图通过奴化训练,使中国民众成为为其侵略活动服务的工具。并且,通过训练伪军、体育活动、奴化集会、友谊活动等方式,对民众进行集体洗脑,消灭其反抗精神与自主意志。
日本企图以战争摧毁中国人的肉体,用控制压制中国人的意志,靠宗教麻痹人的精神,扭曲人的灵魂,最终从肉体和精神上彻底奴役中国人民,达到其统治中国的险恶用心。
战争初期,日本采取速战速决的战略,在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狂吠中,迅速占领了中国沿海和大中城市。随着战争进程的推进,日本战线越拉越长,其在战争的泥潭越陷越深,为进一步掠夺战争物资,支撑旷日持久的战争,迫切需要在其占领区实行有效的社会控制。为切实控制地域广袤的中国区域,日本侵略者采取了军事占领与思想控制相结合的社会控制手段。
残酷的日本侵华战争,破坏了中国的生态环境,损害了中华民族的血肉之躯;严密的社会控制,压制了中国人的行动自由,扭曲了民族败类的丑恶灵魂。然而,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顽强精神,支撑我们在战争废墟上重建家园。灾难深重的中华民族,终于走出阴霾,浴火重生。
武菁,安徽大学历史系中国近现代史教研室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史、民国史及安徽区域文化史。合作出版《*史》《中国抗日战争史 19311945》《德国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