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立而后凡事举——鲁迅教育观今读_刘国胜著_9787548616771

研究鲁迅教育观，理应作为思想界、教育界的一件大事。

刘国胜在鲁迅文集中精心摘选出数百条关于教育的经典观点，用随感录的形式，对目前中国的教育现状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全书共分为八个章节，从鲁迅的“立人”思想出发，探讨了教育的出发点、教育目标、改革条件、“诚与爱”的理念、方法论等方面。在后几章中，又引入了一些专题性内容，如导师与学生之关系、鲁迅的读书观等。最后，将教育放到整个社会的大背景下思考，将我们从鲁迅的年代拉回现实，是一本研究鲁迅，关注现实的佳作。

我何以研究鲁迅教育观？

今天我们谈鲁迅教育观，首先要回答两个问题：一是鲁迅先生有没有教育观？答案是十分肯定的。所谓教育观，也可以说教育思想，是对教育总的比较系统的看法。

鲁迅是伟大的文学家和思想家，在思想革命的意义上也可以说他是伟大的革命家。先生有长期的教育工作经历，他的文学创作始终立足于中国大地，是为了中国人的创作，他的教育观有丰富的实践作基础。先生那历久弥新的经典作品，以 “立人”为核心内容，“立人”在很大程度上靠 “育人”，就是教育。《鲁迅全集》十八卷内容极为丰富，大部分作品都或多或少反映了先生的教育观。二是鲁迅是从什么角度提出教育观的？答案是非常明确的。鲁迅的教育观，主要取宏观视角——— “立人”，他虽然也不乏从学校或教育界的角度论教育，但更多的是从整个社会的角度来谈广义的教育。在终身教育已成为人类共识的今天，读鲁迅教育观不仅能给教育工作者以启迪，而且一切与教育有关的人都能从中受益。

研究鲁迅教育观，理应作为思想界、教育界的一件大事。然而，也许是我孤陋寡闻，相对于整个鲁迅研究和教育研究而言，这方面特别有深度的研究很少见。几乎所有的鲁迅传记中，都涉及先生从事教育工作的内容，但一般都停留在叙事层面，少有上升到鲁迅教育观的理论高度。2013年，北京师范大学资深教授、中国教育学会原会长顾明远①，赠我刚出版的他的《鲁迅作品里的教育》，是对鲁迅与教育相关的七十六篇作品的解读；解读前，有顾先生作《鲁迅教育思想的现实意义》一文（代前言），从五个方面对鲁迅教育观进行了归纳。同1981年出版、2001年修订再版的顾先生和俞芳、金锵、李恺合著的《鲁迅的教育思想和实践》一样，是鲁迅教育观研究中难得一见的有分量的著作。2019年12月17日，鲁迅文化基金会会长兼秘书长、鲁迅长孙周令飞先生约我在上海徐汇区的一家茶餐厅小聚，希望我写《鲁迅教育观今读》。当时，我正在写鲁迅 “立人”思想今读系列丛书第四本《为了女性 “真的解放”———鲁迅妇女观今读》，即将脱稿。接下去准备写第五本《“我自爱我的野草”———鲁迅人生哲学今读》。我提出，能否在这之后再考虑完成他嘱托的任务。令飞先生则希望我能把《鲁迅教育观今读》先写出来。他说，当下中国正处于改革发展的关键时期，未来前景如何，关键在教育，在培养什么样的人。中国教育的发展，既不能简单地回复传统，也不能盲目地走向西方，历史早已证明这两条路都走不通。我们要走出一条传承传统文化精华与吸取人类文明一切成果相结合的新路来。令飞先生认为，以 “立人”为核心思想的鲁迅教育观，开辟的正是这样一条路。但鲁迅教育观散见于他的三百多万字的作品中，需要有人把它梳理出来，并能联系当下中国教育实际作出解读，期冀它对仍处于艰难攻坚期的教育改革发展有所促进。令飞先生富有激情和理性的思考既现实又高远，我深以为然。但自己能否承担他的托付，却也没有把握，一下子有点犹豫。

经过十多年聚焦《鲁迅全集》的阅读和思考，同时广泛阅读鲁迅研究专著，我自信对鲁迅 “立人”思想比较熟悉，作了系统梳理和联系现实的解读，并分别从儿童观、青年观和妇女观角度作了专题梳理和解读，但对教育的研究却没有多少积累。我虽然在上海的宝山区和金山区任区委书记时，对教育比较重视，在宝钢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 “宝钢”）任党委书记、副董事长时，直接分管教育培训，包括宝钢教育基金会工作，但那毕竟不是我的工作重点。要写《鲁迅教育观今读》困难重重。这既要花相当的精力从教育角度梳理鲁迅作品，又得花相当的时间重温或新读有代表性的中外教育学专著，还要联系教育的现状谈点看法。这是我力所能及的吗？经过短暂斟酌，我没有推辞。因为我尊重令飞先生，也感谢他的信任。还因为从广义的角度看教育，我四五十年的职业生涯，大半在做与 “育人”密切相关的工作，这方面的积累不算少。

经过半年多在阅读、思考中的笔耕，写成了《“人立而后凡事举”———鲁迅教育观今读》。我所梳理的鲁迅教育观，包括八个方面的内容。一是 “首在立人”———鲁迅教育观的出发点和立足点：教育的重要性和本质。所谓 “立人”，是通过 “改革国民性”，来提高国民素质。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现代化”②。这一本质也就是现代教育的本质。要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靠技术，靠制度，归根结底靠国民素质。提高国民素质，既是手段———强国富民之手段，更是目的———每个人的发展是人类一切活动的最终目的，是教育肩负的神圣使命。

二是 “尊个性而张精神”，“致人性于全”———教育的目标。教育的目标，即教育要培养什么样的人。针对中国传统文化糟粕和西方现代文化糟粕双重影响———这 “二患交伐”导致的 “主奴文化”和 “物奴文化”，为了实现全的人性，必须着力倡导 “尊个性而张精神”。真正做到这一点，即可破解 “钱学森之问”，把理想信念落到实处。

三是 “外之既不后于世界之思潮，内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脉”———教育改革发展的基本条件。克服国民性弊端，全面提高国民素质，必须“放出眼光”吸收人类文明成果，增强教育改革自觉，同时有效传承并发展民族文化精华，推动教育改革深化。

四是 “当灌输诚爱二字”和 “一要理解，二要指导，三要解放”———教育的基本理念和基本思路、基本方法。视 “诚”为做人资格、“爱”为做人之纲，来实施诚和爱的教育，通过教师和所有教育者的诚和爱，培养诚和爱的学生和所有人。教育有其规律，要从对学生和所有受教育者的理解入手，实施循循善诱的指导，使他们从落后文化的束缚中解放出来，成为具有独立和健全人格的新人。“一要理解，二要指导，三要解放”的基本思路，也可以说是教育的基本方法。

五是 “教给继续战斗者以别种方法”———方法论教育。这里的 “战斗者”可以理解为 “改革者”，延伸至生活在改革背景下的所有人。以提高人的素质为目标的教育，不可不谈方法论。要通过训练养成科学的思维方式，从实际出发的策略和专业的处事方式，葆有余裕心。

六是 “使我良心发现，增加勇气”的老师和 “与其找胡涂导师，倒不如自己走”———教师的关键地位和学生为主体的教育。有什么样的教师就有什么样的学校、什么样的教育，真正尊师才谈得上真正重教。当然，教师也要自尊自强。教育要落实到每一个学生、每一个受教育者。从这个角度说，学生和所有受教育者是教育的主体，要鼓励和引导他们学习的自觉性、积极性和自主性，不断积累知识和人生经验，使得身心健康成长。

七是 “现在要图，实只在熬苦求学”———论读书。教育离不开读书。读书要兼顾每个人的阅读兴趣和职业需求，青年要尽可能多读课外、本分以外的书，读一点基本的书，并学会阅读比较。读书要立足于改善现实的人生，反对脱离中国社会实际和人类现代化进程死读书。真要做到 “收心读书”并不容易，要下决心、有毅力，养成读书习惯。

八是以认真、务实作风和韧性精神 “改良社会”———放在社会大环境中思考教育问题。教育 “和政治状态及社会情形相关”，两者互为因果。教育的改革发展要与整个社会的经济政治改革同步推进。这很难，务必锲而不舍、扎实奋斗，要由 “觉醒的人”发挥带头和带动作用。新科技革命给教育现代化带来前所未有的机遇和挑战，“立人”依然是根本。

鲁迅本人的教育实践———狭义的教育实践、先生作为教师的实践，按照本书内容结构，主要放在第二章第五、六、七节，第四章第三节、第六章第一、二节和第八章第一节内阐述。

每个部分，用主要篇幅梳理和解读鲁迅教育观的相关内容。在此基础上，以随感录的方式，谈鲁迅教育观对我的启迪———针对当下教育存在的突出问题，发表一些不成熟的看法。鲁迅教育观和他的整个 “立人”思想一样，充满着理性批判精神。通过对西方现代化给人类社会带来的巨大而深刻的变化的深入观察，潜心反思中国传统文化的利弊得失，有针对性地提出既立足于现实，又具有前瞻性的建设性意见，使他的教育观成为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教育观。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多年来，尤其是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我国的教育事业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但与 “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目标相比，差距依然很大，深化教育改革成为全民最关注的问题之一。解决一个旷日持久、没有解决好的重大问题，需要从思想文化上作深入研究，而研究能否获得比较理想的成果，与我们运用什么样的思想文化资源有莫大关系。我们需要着力吸取中国古代、外国的思想文化资源的精华，但这还不够。北京大学资深教授钱理群多次谈到要重视 “二十世纪中国经验”，指出人们对鲁迅价值的认识还不充分。他在为拙作《渐远渐进———鲁迅 “立人”思想启示录》所作的序中指出：“在我的理解里，鲁迅的思想里是积淀了 ‘二十世纪中国经验’的，它对于当下的中国确实是更为切近的。当代中国所面临的许多问题，都是从现代中国延续下来的，鲁迅他们当年的思考，就具有了直接的启示意义。”③我在学习和研究鲁迅教育观过程中，类似的感觉与日俱增。当下我们在教育中遇到的问题，就大的方面而言，鲁迅在他所处的那个年代就已遇到了。认真阅读先生作品的人都会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提出的大多数观点，就像是针对着当今的时弊，而且那么准确而深刻。

① 本书出现的人物，需要介绍其身份的，在第一次出现时介绍。

② 中共中央宣传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学习纲要》，学习出版社、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第59页。

③ 参阅刘国胜著：《渐远渐近：鲁迅 “立人”思想启示录》，中信出版社2013年版，第Ｘ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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