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收政治学手册集结税收政治学相关学者研究精华整理归集税收政治领域的研究文献为中国学者在此领域展开研究提供参考_〔德〕卢卡斯·哈克尔伯格〔瑞士〕劳拉·希尔科普夫编，刘守刚译_9787547621226

在西方世界有一批学者从财政社会学中得到启发，将研究焦点集中于探讨税收或支出与国家制度之间的关系，其中专门就税收与国家制度之间关系进行研究的被称为税收政治学。本手册的两位主编邀请在此领域的相关学者，就税收政治领域的研究文献按主题加以整理和归集，由此形成可为中国学者在此领域展开研究提供导引的理论线索与文献基础。本手册包含了四个部分：第一部分专门讨论税收与国家构建之间的联系；第二部分集中探讨税收的比较政治学；第三部分涉及税收在国际关系中的作用；第四部分回顾有关税收与偏好形成的研究。

《税收、税收政策与税收政治学》

没有岁入，就没有统治。就终极意义而言，统治确实基于强制，可无论什么样的统治者都需要给执行自己命令的代理人支付报酬、提供物资。若非如此，随之而来的就是不服从和统治瓦解（Levi，1988）。纵观历史，统治者主要依靠三种方式来获得自己所需要的岁入：征服或掠夺资源的所有者与生产者；从自然资源的出口中赚取租金；在国内外通过举债方式来资助自己的行为。这三种方式的缺点甚是明显：依靠征服的统治者，可能会不断地扩张他的帝国，最后因扩张过度而失败（如Barkey, 1994；Neumann & Wigen，2018）；依靠自然资源租金的统治者，会遭遇租金耗尽问题，或因自然资源的世界市场价格跌落而价值下降（如Beblawi，1987；Ross，2015）；依靠信贷的统治者，只有在偿还的承诺可信的前提下，才会得到信贷而这最终取决于另外还存在着一个可信的岁入流（如Centeno，2002；Stasavage，2011）。正因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多数国家都演变成为税收国家（Steuerstaaten）（Schumpeter, 1918）。这里有一个显著的例外，那就是朝鲜，它在1974年就废除了税收（Genschel & Seelkopf, 2016）。所有其他的前共产主义国家，从20世纪70年代起都（重新）引进了税收制度，以便能调节他们的资本主义经济。如今，全世界几乎所有的国家都会在其岁入来源中拥有至少一些现代税收（Seelkopf et al., 2019）尽管正像本书将要说明的，因历史背景的不同，岁入的规模和种类也会有不同。
税收是一项义务，它要求向国家贡献出金钱或货物，却不能要求对等得到任何具体的东西（Martin et al., 2009, p. 3）。直接税是针对收入、财富或财产征收的，而间接税是针对交易行为和消费额征收的。若想转而依靠税收来获取岁入，就需要统治者致力于国家构建。就是说，他们需要为行政机构配备官僚，由这些官僚负责评估收入和财富、监督交易活动，并依此征收税款。为了能有效地征税，统治者还需要防止臣民向官僚隐瞒收入、财富或交易活动。他们可以用威权主义的方式（authoritarian way）来实现这一点，并因此致力于加强执法和威慑的力量。或者，统治者也可以改走宪政的路线，在纳税人中培养准自愿的服从（Karaman & Pamuk，2013；Seelkopf，2018；Levi，1988）。为达到此目的，统治者需要建立各种制度，赋予纳税人代议制权利，让他们能对政府支出行使某种控制权，从而使自己的统治合法化。这么一来，国家就变得更有可能为选民提供他们所要求的公共产品（例如，Dincecco et al., 2011; Levi, 1988）。
假定征税与国家构建、代议制之间确实存在着密切的关系，那么统治者转向征税这一行为就使得岁入筹集活动变得具有高度的政治性。而若从资源租金和外国贷款获取岁入，往往就让统治者丧失与臣民接触的机会（如Centeno, 2002; Queralt, 2019），或者会损害早已存在的代议制机构（Ross，2015）；而若用税收来获取岁入，则常常需要国内的纳税人在政治上参与，纳税人也会因此发出控制征税过程的要求。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代议制的税收普遍存在，但征税也确实在不同历史时期和世界不同地方激起了抗议的浪潮和政权的变革（参见Andersson，本书；Haldenwang，本书）。因此，对一个国家的政治制度发展来说，建设必要的财政能力以便向人民征税，可能会有极其重要的影响。不过，即使没有激发革命，税收也可能激化现有政治制度中有关再分配的政治冲突。例如，财富精英们害怕这样的国家，国家的官僚有能力评估他们的收入和资产并据此征税。因此，在财政能力高的国家，财富精英们更有可能参与到政治中（Kasara & Suryanarayan, 2019）。从国际层面来说，财政能力的差异也许决定了一个国家能否为军事机器提供资金以便实现帝国主义扩张，或者决定了一个国家会不会从地图上消失（Brewer，1990；Tilly，1975；另见Emmenegger & Walter，本书）。总而言之，没有税收收入，就不会有……收入再分配和公共产品……国家也不会有能力捍卫自己的生存（Morgan & Prasad, 2009, p.1351）。
尽管税收跟政治学领域中的许多基本主题，像国家成长、制度、冲突、权力等，都密切地相关，但对于税收问题，政治学的研究却少得惊人，无论是与经济学这样的邻近学科相比，还是跟社会政策这样密切相关的政策领域相比，都是如此。
经济学是主要研究税收问题的学科，它发表的文章数量超过了所有其他学科发表数的总和。在研究税收问题的文章数量方面，政治学仅排在第七位，甚至排在环境与能源研究之后，而环境与能源研究通常只是将税收视为应对气候危机的重要工具（参见Schaffer，本书）。有意思的是，如果我们把目光投向当前主要的财政支出领域，即福利国家方面，那我们看到的情况就会发生变化。在此领域，政治学产出了最多的研究成果，其数量是它在税收研究领域的3倍，也是经济学在研究福利国家方面成果的2倍。由此看来，似乎政治学更多地关注国家在支出方面的问题，却没有首先去关心政府是如何筹集资金的，这一现象并非最近才出现。如果我们比较不同时期的文章，那可以看到，在数十年时间里对税收展开辩论一直由经济学主导，而且这样的状况目前仍在持续。在过去的30年里，经济学期刊发表的有关税收的论文，在数量上增加了两倍，而政治学期刊所发表的关于税收的论文数量，在2010年之后仅有少许增加（如果我们用政治学期刊中有关税收的论文数占所有期刊论文总数的份额来衡量的话，那么1990年以来这个份额甚至是略有下降的）。
为了弥补政治学者在此主题上的明显疏忽，本手册尝试向学生和研究者介绍政治学科内就税收政治问题产出的一些令人振奋的文献，同时确定几条未来研究可能会有成果的理论路径。为此目的，本手册包含了四个部分，每个部分都关涉到政治学的一个主要研究领域。第一部分专门讨论税收与国家构建之间的联系，它解释战争、民主化、殖民化如何将那些前现代的、基于人头税和贸易税的有限治理形式，转变为现代税收国家。第二部分集中探讨税收的比较政治学，它说明利益、制度、理念如何决定谁纳税多少，进而如何矫正或加剧社会和经济的不平等。第三部分涉及税收在国际关系中的作用，它强调的是，不断变化的竞争、合作、强制等诸要素的组合，如何影响一国的税收政策，以及国内政治和跨国政治如何塑造地区性的和全球性的税收政策。第四部分回顾有关税收与偏好形成的研究，它解释包括选民、政党、商业协会在内的政治行动者，在面对税收时如何自我定位。
本导论接下来先根据手册中四个部分共25篇文章的观点来概述有关税收的基本要点，包括税收的目的、税收的类型、税收的功能、税收的理由。随后，我们将讨论在不同的政治层面上推动税收政策形成的主要原因，以及税收对经济发展、多种不平等、权力分配等社会现象的影响。在结论部分，我们将指出与税收相关的政治学文献中存在的盲点与偏差，并对未来的研究方向给出建议。我们呼吁，对被忽视的税收、社会群体以及世界各地区，展开更多的研究。正如本手册所显示的，政治学能给税收研究带来重要的洞见，能因此丰富经济学等其他学科在此领域的讨论，也能为政策辩论提供极为重要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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