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音答问_朱晓农著_9787548620174_厦门外图集团有限公司

本书稿讨论语言语音学中基本概念的最新理解、前沿研究的最新发现，并回答一些长期以来被误解的问题。不专门谈如何学习语音知识，如何分析语音信号等问题。所涉问题并不面面俱到，新发现多的领域就多谈些。例如发声态和声调研究包含很多普通语音学的最新成果，所以所占篇幅较大，而元音辅音的讨论就较为简洁。由于本书定义的语言语音学是从实验语音学角度来研究语言中所有语音现象的，所以包括音法类型学和演化音法学这两个语音学和音系学以前较少关注的领域。同时，因为这两个语言语音学的分支近年来取得了突破性进展，所以具有讨论的价值。本书的写法是问答形式，凡是问什么是X，均可在类型学框架内加以逻辑定义并给予确切回答；但如果问的是X是什么，都是暂时无法加以逻辑定义、也是下一步要加强研究之处。
修订版内容在第二章音节和第四章声调增加了论述篇幅，第一章语音学、第三章发声态和第八章类型学在内容上也有较大改动。

什么是定义代引言
名不正则言不顺。（论语·子路）
言不顺则理不明。（竹子）
本书以问答形式解释语音学里的基本概念、理论框架等。问得最多的问题是什么是Ｘ，其次是Ｘ是什么，还有少量怎么样和为什么的问题。
先提一个问题：Ｘ是什么和什么是Ｘ，这两个问题有区别吗？或者更具体一点，把声调代入Ｘ。什么是声调和声调是什么，有区别吗？
吕叔湘先生（１９８４）有一篇精悍短文《谁是张老三？张老三是谁？》。吕先生说：谁是张老三？有两种作用，或者是要求指出张老三这个人，或者是要求说明、描写张老三这个人的性质，而张老三是谁？则没有前一种要求指认的作用，只有后一种要求描写的作用。与此不同的是，什么是爱情？爱情是什么？没什么区别。也就是说，张老三那个问题涉及指认和描写两种情况，而爱情问题只涉及说明描写其性质。
让我说得更清楚一点。
１）为什么张老三问题可以用指认方式，也可以用说明方式去回答，而爱情只能用说明描写一种方式去回答？
２）声调是张老三呢，还是爱情？
这问题不是矫情吧？
要回答第一个问题，得先明白什么是事物的本质特征？如何确认事物的本质？这是我们最喜欢说的话：本质，本质，透过现象看本质！那么，什么是本质呢？那就各说各理了！这其实涉及逻辑定义。
逻辑定义包括外延定义和内涵定义。外延定义一般只用于小封闭类，内部性质或不很一致。如代词是什么我你他，再加们、自己，大致完备了。不过，由于大部分集合不是那种小封闭类，所以外延定义法作用有限。逻辑定义主要指内涵定义。事物有各种属性，其中有一个是所谓本质属性，也就是亚里士多德的ｅｓｓｅｎｃｅ。那什么是本质属性呢？有很多哲学书、方法论论著讨论这个本质属性，很繁复，让人不得要领。其实，本质属性很简单，就是给出逻辑定义。而所谓逻辑定义，就是属加种差。但你要能指出所考察事物的属和种差，就得先有一棵如图０１的逻辑分类树，指认就是按图索张（老三）。
但问题是要画逻辑树，得先有个类型学，有个分类框架。可惜现在既无跨语言的声调类型学，又无语言内的音法分类系统，尽管声调研究了１００年。在逻辑分类系统／类型学没做好之前，谈本质属性都是谈玄。
内涵定义明确指出了对象的性质。有些看似内涵定义其实是描写性的，什么是爱情？你得描写（可能连描写都不是，见下）。内涵定义的基础就是类型学，门纲目属，有个逻辑分类框架或逻辑分类树。在这棵树上，我们可以轻松指认张老三。但是我们没法画一棵开着爱情花的分类树。
所以，本书中的问题如果问的是什么是Ｘ，那么我可以很有底气地指认，我有个类型框架可以定义；但如果问的是Ｘ是什么时，我的回答有点羞羞答答，可能有点忽悠，我无法进行逻辑定义，只能多加几个定语来说明。
今天我能写《语音答问》，是因为大部分问题问的是什么是Ｘ。要是退回几年，恐怕大部分问题都是Ｘ是什么：语音学是什么声调是什么音节是什么发声态是什么等等等等，当然那时候要写《答问》，或许只能写成《天问》。
让我铺陈开去讲一下思维特征和定义类型。我把思维方式分为五类。
图０２表示五种思维方式中第一种是逻辑思维，另四种可以但不必遵循逻辑。非逻辑思维中有一种是文化性思维，即在使用自然语言时遵循语法所蕴含的自然逻辑（ｎａｔｕｒａｌｌｏｇｉｃ）来进行思维，另三种非文化性思维可以但不必用自然语言来进行。它们的原型或初级形式是生物性、先天性、遗传性、跨物种的非语言思维方式；其高级形式也使用了语言来进行思维。感性思维包括很多小类。记忆思维的初级形式是条件反射，高级形式是类推和归纳。
下面来看三种定义，各自按照不同的思维方式构成。
一）爱情是生死相依。／爱情是人类最美好的感情。／爱情是凌霄快感。／爱情是文学的永恒主题。／爱情是肾上腺素激增。
二）声调是音高在语言中系统地用以区别词汇意义、具有音位意义、落实在音节上并多于两个的类别。（朱晓农２０１０ａ：２７２）
三）声调是音节的非线性成分，与音节的线性成分（音素组合）对立。第一种感性定义是感性思维的产物，不同的人对某事物有不同感受、从不同感性认识出发提出的某项特征。这种定义当然还算不上定义，至少不是逻辑分类中的定义。第二种描写定义，是一种介于感性认识和逻辑定义之间的、用基于记忆的类推／归纳思维得到的描写性定义，它归拢了一连串东比西比得来的非区别性特征。比如把声调跟情感音高比它有音位意义，跟句调比它有词汇意义，跟重音比它有至少三个类，跟唱歌或咳嗽比它用于语言，跟偶然区别词义的音高比它是系统的比了一连串不在同一个逻辑系统中的东西。第三种逻辑定义基于用逻辑思维得到的逻辑分类系统。声调的上位单位是音节，作为音节的下属成分非线性成分与另一种下属成分线性成分对立。
我们举个例子来看第二种定义和第三种定义的差别。给黑猩猩下的描写性定义（即第二种定义）是：有很高智力的动物，成年雄性体重约６０８０千克，毛色黝黑，前肢可长于后肢，四肢行走为主，草食为主的杂食性动物，等等。而对黑猩猩的逻辑定义则是：灵长目人科黑猩猩属；与同属倭黑猩猩相比，体重和脑容量都显著大于倭黑猩猩（跟图０１性质完全相同）。属加种差，直截了当，明确而无歧义。
逻辑定义能回答什么是Ｘ的问题，感性认识和描写定义只能回答Ｘ是什么的问题。解决了最基本的定义问题，下文就来介绍对语音学中最基本概念的最新理解和最前沿新发现，还回答一些长期以来被误解的问题。所涉问题并不面面俱到，新发现多的领域就多谈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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