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以不同尺度的为切入点, 勾描了大运河与山川、城市、市井、园林、桥梁以及漕运和水利设施共同构成的“立体”图景, 力图综合地展现中国运河史的壮丽波澜与多彩浪花。在调用古今图像与各类文献的基础上, 全书设置了五章, 围绕典型作品案例讲述大运河沿线一千年间的故事与艺术。从隋炀帝以东都洛阳为中心, 开创大运河起, 直至清代康乾南巡与治理水患, 人与河的互动关系始终是本书的核心线索。
在长期的营建、维护、改造乃至描绘和记载中,至今活跃的大运河水系成为古代中国理水智慧的百科全书。本书以水为脉络的大运河蕴含变化无穷的景观。历史上,多种身份和角色的人塑造了大运河,也提示着观看它的不同方式。如今,我们依然掌握重塑这道风景的机会。
“观看”运河 艺术史在21世纪初继续 经历着重构。当前,艺术史 学者致力于分析各类视觉文 化和物质文化,研究对象不 断增加,兴趣的外延也快速 拓展。由此,除了历史、社 会、水利、地理、文化遗产 等学术领域之外,“新艺术 史”的目光也时常有意或无 意地投向大运河。 中国大运河包含隋唐大 运河、京杭大运河以及浙东 运河三部分。2500多年来 ,持续生长、衍变且依然活 跃的大运河无异于中国人理 水智慧的百科全书。然而, 大运河绝不仅仅是水系。在 长久的营建、使用、维护与 改造过程中,不同身份和角 色的人群参与塑造了运河, 留下实体性的文化遗产和活 态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对 大运河的前代记录和评说则 汇集为丰厚的历史、文学和 科学文献。重要的是,除文 字之外,图像史料亦未曾缺 席。 大运河的核心是流动的 水,以水为脉络的运河流域 蕴含变化无穷的风景。景观 的产生来自观看。简而言之 ,无论立足堤岸,目送舟楫 远逝,还是身处航程,面对 陆地迁移,动态的景物都是 在人的视野中显现的。建立 微观的视角,可以驱使隐没 的实迹和史料为历史发声。 在宏观时空层面,人与河的 互动催生恢宏的气象与壮阔 的波澜。从隋炀帝以东都洛 阳为起点,整合而成隋唐大 运河开始,直至清代康乾二 帝沿京杭大运河、浙东运河 巡视,督理水患,保卫漕运 ,大一统国家层面的举措既 重塑了大地的形状,也扭转 了社会的命脉。 针对悠远而多变的运河 景观,笔者结合实地访察, 尝试在调用古今图像与文献 的基础上,就大运河旧貌和 现状进行艺术史视域中的思 考和探讨。在时间线上,本 书行文侧重于自隋大业元年 (605)营建通济渠至清光 绪30年(1904)废止漕运 之间的13个世纪。至于所谓 的艺术史视域,直白来说, 体现为确立三种主要研究对 象。 第一种是大运河本体及 附属组成。总长数干里的运 道在地表直驱、折行乃至交 织,以当代眼光看,它和长 城一样同属大地艺术的极限 作品。或者,借用地理学概 念,我们可视大运河为人与 自然合力形成的景观。这一 纵贯中国中部、东部的人文 地理之景沟通江河,穿越巨 湖,并叩问名山,在山水间 嵌入前人的足迹与手笔。例 如,自濒临洪泽湖的淮安清 口——曾经的黄、淮、运三 流交汇处延伸出去的百余里 石堤即堪称古代治水奇观。 除堰坝之外,运河沿线与河 道直接相关的府署、祠庙、 仓廒、闸关、桥梁、纤道等 地上和地下遗存连绵不绝。 石桥作为大运河体系中观赏 性极强的一环,至今分布广 泛,并能追溯至宋代。 第二种是大运河关联的 人居场所。大运河不惟改变 城市,甚至创造城市。傍依 或穿越聚落的运河赋予其巨 大活力,尽管运河的水面绝 非永远风平浪静。自元代人 将隋唐大运河裁弯取直,构 建京杭大运河以来,水路长 期扮演着平原地带的南北交 通纽带,使帝都至江南一线 紧密地团结为一体。在前铁 路时代,这条畅达的道路是 输送人员、货物和传播意识 形态、文化、艺术的通道, 串联起沿途大小城镇与街区 。水和人的移动滋养运河流 域,还激发了不同尺度、风 格和性质的园林。有时,运 河水系呈网状形态,裹挟江 浙城厢或周边村镇,浸透街 衢和庭院,林泉丛生;有时 ,大运河主线的旁支或延长 线引导皇帝或士人离岸登舟 ,走向山野,领略北京、杭 州、扬州郊外的一片行宫与 楼台。 第三种是容纳或涉及大 运河的绘画图像。坐拥无限 风光与亿万人口的大运河被 反复描绘。与运河有关的古 代图像形式繁杂,以下几类 纪实性较强:全景式的绘画 长卷,如北宋张择端的《清 明上河图》和清代徐扬的《 姑苏繁华图》;专门记录运 道的舆图,典型者有张鹏翮 所编《治河全书》中的附图 ;官方或个人主持绘制、刻 印的图集,乾隆《南巡盛典 》的名胜集成尤为可观。舆 图大多源出治水工程,表现 的空间范围通常很大,可实 现驱驰于广袤原野的运河与 蜿蜒在群山之上的长城“同 框”。晚明以后,实景画流 行,王世贞主导的《水程图 》系列和完颜麟庆的自传式 图谱《鸿雪因缘图记》分别 展示了册页、版画形式的大 运河图像。这些格调不一的 作品定格运河上下的山水、 城市、寺塔、园林及河工, 让人随时能够按图神游。 上述研究对象皆属物质 或视觉形式的艺术,大致都 能归入图像、建筑或景观等 艺术史足以讨论的范畴,对 它们的观照实际构成“观看” 大运河的几种方式。各种形 式和规模的作品召唤多元的 阐释方式,如何保持叙述的 连贯和统一,是笔者必须应 对的挑战。故在观察角度方 面,笔者始终重视人与河的 关系。借助代表性案例或问 题,全书五章内容分别围绕 “城”“画”“桥”“园”“书”展开 ,力图呈现特定语境中有主 体参与的动态场面,综合定 义大运河的历史景象和艺术 气质。
王磊,1988年出生,江苏南通人。中央美术学院艺术学博士,扬州大学美术与设计学院讲师,硕士生导师,斯飞小组成员。从事中国古代美术与文化遗产研究,论文见载《美术研究》《故宫博物院院刊》等,参与中央电视台纪录片《如果国宝会说话》文案撰写。
第一章 河与城
第一节 千里通波:隋炀帝的遗产
第二节 取道京杭:平原大走廊
第二章 画中河
第一节 神游汴梁:管窥《清明上河图》
第二节 吴门胜概:《姑苏繁华图》细读
第三章 河与桥
第一节 石桥新风:技术与艺术
第二节 水陆之间:观景与对话
第四章 河边园
第一节 再造山水:园林的尺度
第二节 写仿寰宇:移动的园景
第五章 河之书
第一节 安澜往事:《治河全书》舆图
第二节 纸上留踪:《南巡盛典》图集
结语
图片来源
主要参考书目
后记
第一节 千里通波:隋炀帝的遗产
运河即人工水道,因主要用于行船运输而得名,古代也叫漕河。运河利用了水的流动性和承载力,具有路径连贯、运量巨大等优势。大运河水系不是一成不变的,在对中国大运河的沿用和改善过程中,自古及今均留下惊世壮举。回顾这一超级工程的早期历史,其营建也并非一蹴而就,有几个阶段意义最著。
第一,大运河体系的肇始。公元前486年,时值春秋末期,天下鼎沸,吴王夫差跨江北上,开凿邗沟,意欲争霸中原。《左传》言:“吴城邗,沟通江、淮。”一般认为,这里的“邗”即今扬州。邗沟使长江南侧穿过太湖流域的运河系统向北扩展到了淮河,迈出了构建跨区域的大运河的关键一步。仅两年之后,大运河就继续北上,延伸到了黄河。
第二,隋唐大运河的建设。7世纪初,南北新归一统,隋炀帝杨广以东都洛阳为起点,通过短短几年间的数次工程,在改造旧有运河和自然水道的基础上,修成南达淮河的通济渠、北达涿郡(今北京西南)的永济渠与由长江南抵余杭(今杭州)的江南河,并疏浚了文帝时在邗沟基础上新辟的山阳渎,复称邗沟。关联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与海河五大水系的大运河由此出现。
第三,京杭大运河的形成。13世纪下半叶,中国的政治中心合一,定鼎大都(今北京),自至元十三年(1276)开始的十余年里,元世祖先后下令建成山东西南部的济州河、山东西北部的会通河与都城以东的通惠河。这一大手笔使运河翻越鲁中低矮山地,将原来呈“人”字形的总体运道裁弯取直,奠定了如今声名赫赫的京杭大运河,运河两端之间的水程大为缩短。
运河的本职是运输,即使在现代社会,大运河也部分保留着这一功能。高寿的古运河经过“现代化”改造,南部区段仍然流露出极其活跃的一面。百余年来,在原始职能为时代所掩翳的同时,大运河朝向“遗产”的转型却显得不够顺利。比之大运河自身的源远流长,视之为文物或文化遗产的历程相形见绌。
大运河遗产保护中的重要节点均发生在21世纪。2006年5月,国务院公布“京杭大运河”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常简称为“国保”)。纵贯六省市的文保单位集成容纳了河道及其附属组成,甚至于邻近河道的相关建筑和遗址。2013年3月,河南、安徽等省境内的隋唐大运河以及浙东运河作为第七批“国保”里的增补项,与“京杭大运河”合并,整体更名为“大运河”。次年6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接受中国的申请,将“中国大运河”纳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其中作为子项目的河段和遗产点基本来自“国保”系列,但经过取舍与重组。2019年10月,第八批“国保”名单对大运河子项目又有扩充(图1-1-1)。不过,以上历史性时刻的背后,存在一个容易忽略的现象:尽管一些附属设施已单独受到重视,但大运河最核心的构成也即各段河道在成为“国保”前极少人列文保单位。
国家层面的保护意识和举措的飞跃,促使公共话语中的大运河概念再次清晰,话题也日趋火热。以大运河为名的文化遗产、文化公园、博物馆、旅游景点、商业街区、产业园区等越来越深刻地介入我们的日常生活。然而不应遗忘的是,在历史的浪潮中,与若干城市,尤其是与都城衔接的大运河,从来都具有国家和世界范围的影响力。
面对绵亘的长河,思绪转移到1400多年前。故事从隋炀帝讲起。
东都与江都
隋代仅持续37年,被比喻为“流星王朝”;谥号为“炀”的第二任皇帝杨广亡国身败,在后世遭受猛烈批判。隋炀帝建大运河,因为过于劳民伤财,与秦始皇整合北方长城相类,并非中国传统意义上的明君行为。不过,在更广阔的时间范畴里观察,长城立丰碑于峰峦之巅,大运河绘画卷于江河之间,二者均化身为彰显民族智慧和意志的文化遗产。
有关隋炀帝的另一种评价也很响亮。晚唐皮日休《汴河怀古二首》其一写道:
万艘龙舸绿丝间,载到扬州尽不还。
应是天教开汴水,一千余里地无山。
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
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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