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卷》收入《空心人》《心灵的须弥山》《选班长》《阿尔巴斯山的云雾》《陨落的原始森林》《孤独的盘羊》《宝藏》《□□升天记》《荞麦花节》《在阳光下》《释怀》《与爱同行的日子》《再见吧,午夜》十三个短篇,展现了蒙古族当代生活和精神风貌的方方面面,笔法、调性洋溢着浓郁的□□风格:野性、奔放而又质朴淳厚。
《草原文学重点作品创作工程》和《优秀蒙古文文学作品翻译出版工程》的初始成果开始和读者见面了。这是值得加以庆贺的事情。因为,这一工程不仅是对文学创作的内蒙古担当,更是对文学内容建设的草原奉献!
在那远古荒蛮的曾经年代里,不知如何称呼的一群群人在中国北方的大地山林间穿梭奔跑,维持着生命的存延。慢慢地,他们繁衍起来并开始有专属各自的族称,然后被人类发展的普遍规律所驱使着,一个接一个地走出山林过起了迁徙游牧的生活。于是,茫茫的草原就变成了这些□□人群书写盛衰成败的出发地。挥舞着战刀和马鞭,匈奴人□□个出发了,紧接着鲜卑人,然后是突厥人,再后是契丹人、女真人,之后是蒙古人,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踏着前人的足迹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如今,回首望去,他们奔腾而去的背影犹如一队队雁阵,穿过历史的天空渐渐远去……
雁阵飞去,为的是回到温暖舒适的过冬地。而北方□□依次相续地奔腾前去,为的却是要与人类历史的发展潮流融汇对接。
这是一个壮观的迁徙,时间从已知的公元前直到当今年代。虽然形式不同,内容也有所变化,但这种迁徙依然不停地进行着。岁月的尘埃一层又一层,迁徙的脚印一串又一串。于是,经历过沧桑的草原充满了关于他们的记忆。在草原的这个记忆中,有他们从蛮荒走向开化的跋涉经历;有他们从部落成长为□□的自豪情怀;有他们建立政权、制定制度、践行管理的丰富经历;有他们敬畏自然、顺应规律,按照草原大地显示给他们的生存方式游牧而生的悠悠牧歌;有他们按着游牧生活的存在形态创制而出的大步行走、高声歌唱、饮酒狂欢,豁达乐观而不失细腻典雅的风俗习惯;有他们担当使命,不畏牺牲,奋力完成中国版图的大统一和各□□人群生存需求间的无障碍对接的铿锵足迹;更有他们随着历史的发展、朝代的更迭和生存内容的一次次转型与中原□□相识、相知,共同推进□□融合、一体认知,携手同步的历史体验;还有他们带着千古草原的生存经验,与古老祖国的各族兄弟同甘苦、共命运,共同创造中华文化灿烂篇章的不朽奉献……
承载着这些厚重而鲜活的记忆,草原唱着歌,跳着舞,夏天开着花,冬天飘着雪,一年又一年地走进了人类历史的二十一世纪。
随着人类文明发展进步的节奏,草原和草原上的一切激情澎湃地日新月异的时候,我们在它从容的脚步下发现了如土厚重的这些记忆。于是,我们如开采珍贵的矿藏,轻轻掀去它上面的碎石杂草,拿起心灵的放大镜、显微镜以及各种分析仪,研究它积累千年的内容和意义。
经过细心的研究,我们终于发现它就是草原文化,就是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的源头之一。它向世界昭示的核心理念是:崇尚自然,践行开放,恪守信义,还有它留给往时岁月的悲壮忧伤的英雄主义遗风!这样,当世人以文化为各自形象,与世界握手相见时,内蒙古人也有了自己特有的形象符号——草原文化!
精神生活的基本需求是内容,而文学就是为这一需求提□□品的心灵劳作。因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世界才会光彩夺目。文学也是应该这样。所以,我们大力倡导内蒙古的作家们创作出“具有草原文化内涵、草原文化特点、草原文化气派”的优秀作品,以飨天下读者,并将其作为自治区重大的文学工程加以推动。如今,这一工程开始结果了,并将陆续结出新的果实落向读者大众之手。
在此,真诚地祝福这项工程的作品带着草的芬芳、奶的香甜、风的清爽和鸟的吟唱,向大地八方越走越远!
内蒙古自治区□□常委、□□□长乌兰
空心人
扎·哈达 著 哈森 译
心灵的须弥山
额敦桑布 著 张宝锁 译
选班长
珀·乌云必力格 著 哈森 译
阿尔巴斯山的云雾
乌雅泰 著 科尔沁 译
陨落的原始森林
瓦·赛音朝克图 著 席·照日格图 译
孤独的盘羊
阿日滨贺希格 著 阿日滨贺希格 译
宝 藏
昂格图 著 德喜 译
□□升天记
特木尔巴干 著 材音博彦 译
荞麦花节
布和德力格尔 著 策·布仁巴雅尔 译
在阳光下
曹都那木 著 赵文工 译
释 怀
赛音朝嘎 著 白·呼和牧奇 译
与爱同行的日子
乌兰格日乐 著 包文学 译
再见吧,午夜
特·宝音 著 伍·甘珠尔扎布 译
慢慢到了后来,男人们过完春节就开始进城打工。就那么一点儿地,偷来偷去也就那一丁点儿东西,与其在这儿待着,还不如出门打工,一年有所收入。人们反而数落那些留守家园的小伙子,是怕城里卖身的姑娘,留恋“老模子”(只知道生孩子的女人)的傀儡。这时,不再说什么丢不丢脸的话了,都说只要能挣钱怎么都行。有的人家老婆和女儿进城打工养活男人、养活家人的也不少。道日吉刚想出门打工,老伴儿就提议去捡破烂儿。起初收获还不错,渐渐地捡破烂儿的人多了,因了一两个空瓶子,一不小心就要打起来。小贩子的儿子,也就是道日吉的小舅子,将这里所有的垃圾收集之后,用大车向南边拉走。道日吉那个没用的老婆,也不知道自个儿的兄弟把垃圾拉到哪儿去了。回来时,会拉一车的米面布匹、服装鞋帽、锅碗瓢盆,给这边的人们行个方便。
道日吉老人吃完了随身携带的干粮。瓶子里的水也快见底了。原本没有沿路出来的打算,所以没带太多干粮,现在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人心是贪的。这么走下去会走很远吧,可能会捡到很多东西吧,租一个车一路捡,肯定能走很远,谁知道呢,今天到这儿就回吧,挣再多的钱,也不可能带进棺材吧……休息时,道日吉老人这么想着,决定返回。那边又看到很多可捡的东西,但他没再去捡。
他用绳子将三麻袋塑料瓶连口系上后背起来,再沿途随手拿一些之前藏起来的东西,往回赶。这样一来,包袱越来越重,绳子压得他肩膀生疼。他时不时地换手,可已开始累得气喘吁吁,喉间有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道。
若是年轻时,这点儿东西算什么呀!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他知道自己确实没力气了。当时,搬到他家乡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到了冬天,农田没活儿做的时候,老头儿老太太们都会去北方讨饭去。整天在矿山里采煤的小伙子们,一到晚上都去大队,看那里□□的一台电视。早去的小伙子们说起道日吉背三百斤煤的事,众人欷歔不已,有人便提出跟道日吉掰手腕。他们约定一人只能参加一次游戏。若输了,第二人接着跟道日吉掰手腕。谁输了,就给对方一百斤煤。人们开始兴奋起来,在一边儿玩纸牌的、打麻将的,也都过来看热闹。道日吉每每赢了,都会让小伙子们心生嫉妒,让女人们动心。他也凭这劲头,让不少女人往他怀里钻。回想自己的辉煌历史,他不由笑逐颜开。那次虽然输给一个以死相拼的男人,但□终赢了将近五千斤煤。就在那间大队房,去看电视的年轻人彼此暗送秋波,或暗地推搡着,走出这间房子到苞谷地、灌木丛旁去约会,已成了自然现象。唯独一两个没姿没色的,会看电视看到屏幕上出现“再见”的字幕。眼瞅着丢了老婆的,也不少。然而,谁又曾无聊地数过,那间房,那个苞谷地,让多少女孩儿变成了女人。
这会儿,他背了大大小小足有十一个麻袋,每迈一步都会压得胯骨生疼。数数路上藏的,大概还有六袋。不对,应该是七袋。他跟自己争辩的时候,似乎又觉得应该有八袋。再细想了想,还应该有十个袋子没捡。洼地里藏了一袋,烧焦的灌木旁一袋,翻车附近一袋……其他的就想不起来了。他不由想起红色毯子边儿上那个薄薄的塑料套子,心里暗自发笑,那种感觉岂不是隔靴搔痒?于是,瞬间忘了后背上的重荷。他知道马上要走到那里,于是脚步加快了一些。
夕阳下,无所事事的蚊子,扑在他的垃圾袋上,寻找自己的食物。有的干脆直接向老爷子布满皱纹的脸和额头、光着的膀子扎进金针,吮吸他的血液。道日吉用脏了吧唧的手挠得发红,指甲的印痕一条条肿了起来,又痒又疼。他的指甲缝里满是皮屑和血迹,像个屠夫的手一般了。
道日吉终于走到那条红色毯子跟前,倒了个四仰八叉。像是躺在自己土房里的土炕上一样,浑身不由放松下来,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了。土炕多美啊,用向日葵和玉米秆儿烧得热热的,即便不铺褥子,有一个草席躺着就能暖了全身,消散一整天的疲惫。想到热炕,就想起它的好处,晨起时,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前一天的劳累,像什么也没干似的,又恢复了力气。想着想着,感觉自己此刻就躺在炕上,身下热热的,进入昏昏沉沉的状态。他时刻提醒自己,不能睡着,□□□□睡着。
他看见身旁还扔有一张红色毯子。老爷子什么都没想,随手拿起它盖自己的身子时,黏糊糊的液体飞溅到他的脸上。微风吹过,被打湿的脸部有些发凉。擦一下脸,发现早上的塑料套子横卧在他脸上,吐着里面的液体。老爷子一阵恶心,起身将放在那里的两个袋子装进背囊里,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然而,绳子忽然断了,一整袋破烂儿四处飞溅起来。他用破衫堵住了窟窿,收起破烂儿再起身时,破烂儿再一次全漏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