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天说诗.中国绝句诗史_周啸天著_9787220111600

　　绝句体本身具有完整的音乐要素，这正是它比别的短歌体优越的地方。在音律学已作为专门学问出现，而五七言已成为诗歌主要样式的时代，绝句（五言绝句和七言绝句）作为诗歌的短小体裁被肯定下来，也是势所必至的。

　　绝句是传统汉语诗歌最短小的样式。金圣叹分解唐人律诗，就把一首律诗看成是由两首绝句组成。五古中的《西洲曲》，七古中的“四杰体”，也可以看作是由若干首绝句组成的。至于词体的来源之一为绝句，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王夫之说：“不能作七言绝句，直是不当作诗。”（《姜斋诗话》三八）胡适说：“要看一个诗人的好坏，要先看他写的绝句。绝句写好了，别的诗或能写得好。绝句写不好，别的一定写不好。”严羽说：“律诗难于古诗，绝句难于八句。”（《沧浪诗话·诗辩》）杨万里说：“五七字绝，字最少而最难工，虽作者亦难得四句全好者。”（《诚斋诗话》）各自道出了事实的一个方面。统而言之，便是绝句易作而难工。易作，故能普及；难工，故能穷诗之极诣。
　　绝句是中国古典诗歌最短小的体裁。然而，南北朝时代还有十三字或十五字的小诗流行，它们表达的意境也相当完整，如：“折杨柳，百鸟园林啼，道欢不离口。”（《读曲歌》）“相送劳劳渚，长江不应满，是侬泪成许。”（《华山畿》）然而，为什么不是这种或别的什么“更经济的短歌体”（胡适），而恰恰是绝句，作为中国古典诗歌的最短小体裁被肯定下来呢？
　　在中外民歌中，以四句为基本结构的诗体一直占有很大优势，这绝不是一种偶然的巧合。《诗经·国风》中很多诗是四句一章，一篇往往由几个重叠的章节组成，如周南的《桃天》、卫风的《河广》、郑风的《风雨》、陈风的《月出》等，诗的主要内容，通常在第一章就表现出来了。以后各章，只是在这个基础上同义反复或易辞申义。因此可以说，它们是以四句为基本结构的。此后，直到近代的民歌，四句体仍然占有明显的优势。川西坝子有一首迎亲歌：“关关雎鸠来说亲，在河之洲请媒人。君子好逑说成了，窈窕淑女抬过门。”是现成的一首绝句。外国民间歌谣四句体形式也很普遍，例子不胜枚举。
　　二段体是乐曲的基本形式之一，由两个明显的段落组成。前后两句相互对称或形成对比，与谣曲体一致，“二句一联，四句一绝”（《围炉诗话》一）的绝句形式，与音乐上的二段体完全吻合，这该不是偶然的吧。一首绝句的上联与下联各相当于一个“乐段”，每联的出句和对句各相当于一个“乐句”。绝句结构具有很强的音乐性。
　　近体诗的节奏主要是通过字音平仄的相间相重构成的。“在音节上，每四句构成一个单元，每八句体现一次相间相重。”“绝句则以四句为一篇，它的句数本来是律诗的一半，当它律化以后，音节上恰恰是一个单元”（沈祖菜《（唐人七绝诗浅释>序言》），但只有相闻而无相重。而所谓“相间”，实际上体现为平仄的对称或对比。近体的五七言绝句的主要平仄格式各四种，每种都是由仄起仄收、平起平收、平起仄收、仄起平收四类句式，两两成对，搭配成篇。句与句间有“对”的关系，联与联间有“黏”的关系。换言之，即句与句、联与联，“每一对中的组成分子是互相补充的、类似的，而又不是相同的”。
　　上述情况表明，绝句体本身具有完整的音乐要素，这正是它比别的短歌体优越的地方。在音律学已作为专门学问出现，而五七言已成为诗歌主要样式的时代，绝句（五言绝句和七言绝句）作为诗歌的最短小体裁被肯定下来，也是势所必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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