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统的流水里漂洗新嫁衣
叶延滨
在今年的21世纪之星从书终评会上，评委们对入围的诗集都给了很高的评价，其中就有甘肃80后诗人段若兮。近年常在报刊上读到段若兮的新作，只是在几天前的成都国际诗歌周见到了她，会上打了招呼，握手问好，没有交谈。因此，受评审会委托，为通过了终审的段若兮写篇短序，对我而言还是一个重新理解和认识她作品的过程。
甘肃是出诗人的地方，甘肃是中国当代诗歌地理中的诗歌重镇。甘肃诗坛上两颗巨星刚刚殒落，一颗是诗人李老乡，他是我的老朋友，老乡的诗写得超凡脱俗，为人却如市井老夫般平凡，喜好老酒，更爱提携年轻诗友。另一颗是著名诗歌编辑张书绅，八十
年代在《飞天》主持大学生诗辑，是个人梯，让不少酷爱诗歌的在校学子登上了诗坛。他们二位的辞世，大概宣告了一个诗歌时代的落幕。当年在他们提携关心下走上诗坛的年轻诗星，我的甘肃诗友们，阳飏、娜夜、叶舟、高凯、古马、人邻等，现在都是当代诗坛的重量级诗人。因此在这样的地方，出现80后的段若兮，呈现了甘肃诗坛不竭的生命力。薪火相传，在段若兮的诗歌中，让我看到了这块神奇诗歌土地上清秀的新风景。
在甘肃省作家协会推荐段若兮参评21世纪丛书的推荐意见中，这样写道：《去见见你的仇人》是一部诗情浓郁，诗艺精雅的力作，书稿囊括乡村风物，俗世爱情，古风古韵，世情人文诸方面，展现了良好而稳定的创作功力，高雅淳朴的审美情趣及慈悲悯人的个人情怀。我以为这个评价恰如其份，如果还要精炼一些，我认为段若兮的创作，呈现了80后诗人中可喜的新动能：在努力开拓诗歌现代性领域的同时，与悠久而灿烂的传统文化建立一脉相承的联系。
现代性的广度开拓与传统精华的深度挖掘，使80后中的一批有才华有学养的诗人，呈现了新诗歌的可能。段若兮就是他们中的皎皎者之一。在段若兮的笔下，乡村是最后的王城：村庄是最后的王城\牛羊从诗经时下来\饭香从种子根部升起\你看到人间最老的树\你看到尘世唯一的花……然而在这样的村庄里，段若兮依然在古老的露珠里看到新的美景：我希望清晨无限漫长 像一杯醇厚的茶\不断被注入新的泉水\有慈悲的手一次次端起杯子\我希望太阳和霞光抬着的红轿子\被一场雨耽于途中\让以露珠为替身的小女儿\永远不要出嫁……这些乡村古老的意象，因为新的眼光而有了新的身份和命名，同时也让段若兮区别于李老乡和高凯，为村庄重新梳妆。
在这部诗集中，数量最多的是爱情诗，直率、直接、直抵人心的爱情歌咏，更多的表达了女性的自尊与自信，诗人更多的将爱情与人性与生命发生联想，从而获得新的言说，他的《爱情不能写》是另类的解构：一写就写成了你和我\就把世界写成了两个人\世界就小了\\一写就写到了婚礼 钻戒\就写到了家 写到了房子\写到了三媒六聘\故事就俗了\\一写就写到了做爱\就写到了肉体\人就羞涩了\\一写就写到了孩子的啼哭\写到了卫生巾和水电费\写到了未洗的尿布\日子就重了。诗人欲说还止，却将半部诗集交给了爱情诗，读者在阅读这部诗集时，可以看诗人在变小的世界里，在俗故事与做爱之间，在沉重日子与浪漫情怀之间，将爱情这个千年老话题谱出了新的诗韵。
写作是一个技艺，近年来的年轻诗人中，不缺少才华和写作技巧超群卓越者。然而，其中也有许多人，如萤如昙，悄然证明遗忘的速度在这个时代正在加快。在今天的诗坛上，把诗歌变成无底线的杂耍和街头卖艺，成为闹市风景，已是一些人赚取点击和叫好的不二法宝。诗人何为？诗人艺术质地的高下和艺术生命的长短，大概还要说那两个字：情怀。何为情怀，读者朋友可细读这部诗集的同名诗《去见见你的仇人》：不要带剑 也不要带酒\不用刻意筹备清风明月的薄礼\不用描眉\也别穿新鞋子\\就像黄昏时去菜园子\只是去看看碗豆花\开了几簇\\去见见你的仇人\就像去老铺子买桂花馅的糕点\悠悠走过几条老街\拐个弯 就到了店铺\\看过了就自己走回来\像从菜园子里回来\像从糕点铺子回来。
正是读过这首诗，我答应评委会为段若兮写这篇短序。
2017年9月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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