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11月初,36岁的意大利作家伊塔洛·卡尔维诺经由福特基金为欧洲年轻作家专设的赞助启程前往美国。
正如长久以来的习惯,卡尔维诺总是力图深入理解事物的内涵,从人类学家和控制论的角度去观察,比如美国社会体系的运行;但在旅居过程他也同样完成了埃依纳乌迪出版社的任务,将J.D.塞林格、伯纳德·马拉默德、索尔·贝娄等美国作家的作品引入意大利。他将旅途见闻变作一封又一封长信写往都灵,这些信件介于日记和报告文学之间,其中的部分也成为周刊刊载的系列文章。《一个乐观主义者在美国》便是由这些素材汇编而成。
跟随卡尔维诺的脚步,我们发现了一个与想象中不同的、更加朴素的美国。他们不玩电动弹球游戏,不总穿牛仔裤,很少去电影院,可口可乐的牌子也不怎么常见……或者,像卡尔维诺的说的,还得我们教美国人怎么做才是美国式的。
他在美期间可谓四处游荡,拜访格林威治村的居民(在不同的单独章节中),观摩李·斯特拉斯伯格的演员工作室,进入电脑工厂,甚至看见卖汽艇的超市;他赞扬特别的税收政策可以使文化基金持续得到富人的捐助;他研究汽车设计的各种形状;他和旧金山港口装卸工人工会的有力领导人们交谈;溜进去看低俗的歌舞表演,打马穿过中央公园……同时也没有放过城市堕落的一面:流浪汉,酗酒者,还有他们自我毁灭的黑暗宗教。他还前往印第安人保留部落,感受了漫长的高速公路和一模一样的小镇的无聊。他赶到阿拉巴马州亲身体验了马丁·路德·金领导的非暴力示威,以及种族主义的阴影仍然笼罩的南方其它地区……
在大陆,王小波、苏童、阿城、止庵是他的忠实粉丝;
在台湾,朱天文,唐诺是卡尔维诺不余遗力的传播者;
在香港,梁文道说他一直在准备谈卡尔维诺,可是一直没准备好;
他是寓言式奇幻文学大师卡尔维诺。
莫言评价他的书值得反复的阅读,他用他的创作实践展示了小说形式的无限可能性。
这本《一个乐观主义者在美国》,是国内首次介绍,是卡尔维诺根据自己在20世纪50年代去美国的亲身经历所写。书中附有影印的作家手稿,细细品读,其活泼随意的语调仿佛是在与友人对谈。那个憎恶谈论我和作自传的卡尔维诺终于说出了自己,袒露了自己的真实内心,是卡尔维诺初读者和卡尔维诺迷的一本必读书。
原版书前言
1959 年 11 月至 1960 年 5 月间,卡尔维诺进行了他人生中第一次美国之旅。促成旅行的原因很多,总的来说,这是一次启发性的旅程。大部分时间卡尔维诺待在纽约这个他最爱的城市,用他的形容就是纽约像一株食肉植物吸引苍蝇那样吸引着他。此外,作家还访问了美国的许多城市,克利夫兰、底特律、芝加哥(真正的美国城市,工业的,物质的,残酷的)、旧金山、洛杉矶、蒙特利尔、新奥尔良、萨凡纳(最美丽的美国城市)、拉斯韦加斯、休斯敦等。卡尔维诺在旅途中与各式各样的人会面:作家、编辑、文学经纪人、商人、工会领导人和民权分子(其中最有名的是马丁·?路德·?金),更多的是普通人。
回到意大利后,他开始整理旅行期间写下的日记和书信。这场旅行无疑极大地激起了卡尔维诺的热情,他试图写一本类似《奥利弗游记》的书。奇遇,也有厄运,在这场旅行中都未缺席。
1960 年 8 月,卡洛·?波(Carlo Bo)请他对这次旅行做一个总结,卡尔维诺说:
当我出发去美国的时候,以及在旅行的过程中,我都发誓说不会写关于美国的书。(因为这种书已经够多了!)不过现在我还是改变主意了。游记是一种有用、朴素而又完整的文学创作方式。这类书是实用性的。即使,或者说正因为每个国家都在年复一年地变化,旅行书籍记录的当时的所见所闻会反映出变化的本质。除了对所到之处的描写,人们还可以记录自己与现实的关系,记录认识的过程。
这是我最近才开始相信的一件事,之前觉得旅行对文学创作只能带来一些间接的影响。比如我们的诗人切萨雷·?帕韦塞(Cesare Pavese),他就不喜欢旅行。像他所说,文学的种子潜藏在某处或许几年,或许一直都在那里;凭什么我们可以在几天或者几个星期的时间里让它发芽成熟!当然,旅行是一种生活体验,正如其他任何一种生活体验一样,能够让我们更加丰富。旅行可以让写作变得更好的原因是行程中总会发生一些常规生活以外的事。去探访一次印度,我不知道,也许回来之后对写自己读书第一天的回忆会更有帮助。反正,对我来说,除了写作之外,旅行也是件让人愉悦的事。怀着这种心态我完成了最近的美国之旅,我是对美国的真实样子很感兴趣,而不是去进行文学朝圣或者寻找灵感。
在美国,我被一种迫切的想要对其丰富多元的文化充分了解和全面占有的热望所驱使,这是在其他旅行中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有一点像爱情的感觉。众所周知,相爱的很多时间是在争吵中度过的;即使我现在回来了,仍然会发觉自己时不时地要和美国吵架。我力图让自己感觉仍然生活在美国,对于听闻这个国家传来的一切消息我都怀着贪婪的嫉妒,并且努力装作只有我才能懂……
旅行的消极方面?我们知道,从构成自我创作的诗意世界里抽离出来,分散了注意力,而这种注意力是进行文学创作的条件之一。但说到底,即使注意力分散了,又有什么要紧的呢?从人性角度来说,出门旅行是比待在家里要有趣些。首先是生存,其次是哲学思考和写作。作家们对待这个世界的首要态度是渴望获取真理。他们在写作中跃然纸上的反思,不论具体是什么,都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学,而非其他。
然后,在 1961 年 3 月,卡尔维诺修订完第二版的手稿并且拟好了标题《一个乐观主义者在美国》,忽然决定不出版这本书,因为当我再读它的时候觉得作为文学作品,它有些太保守了,而且不像新闻报道那样有足够的原创性。我做得对吗?谁知道!或者就出版吧,这本书将是时代的记录,是我人生轨迹的记录,正如拉涅罗·
潘齐耶利 (Raniero Panzieri)看到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