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的注疏史也称老学史，它同样存在六经注我与我
注六经两种理路，不仅是解释《道德经》的文本内涵，更是阐发对道
等具有根本普遍性问题的一些新思考与追问。亦即，注疏这种行为本
身构成了文本之外的意义，追问与反思是人类契入世界的最基本路径，
当然也是道家、道教推进义理阐释的基本方式。
从韩非子起，历代注家从不同角度展开对《道德经》的注解，这
其中有个人理解的不同，也有时代思潮的影响。就时代特点而言，元
代道士杜道坚《玄经原旨发挥》卷下说：道与世降，时有不同，注
者多随代所尚，各自其成心而师之。故汉人注者为汉《老子》，晋人
注者为晋《老子》，唐人、宋人注者为唐《老子》、宋《老子》。
以下仿照此断代标准简要论述。
汉老学
汉代黄老学一度兴盛，后来虽然有汉武帝独尊儒术而影响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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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经
前文已言及。首先是文献中多见学习老子或引述《老子》的记载，陈平、
刘德（刘向之父）、直无疑、楚王英、郎 、范升、淳于恭、翟酺、孔融、
李固、向栩、廖扶、梁鸿等人的传记都有记载，河间献王还曾得到别
人所献古文《老子》。
其次，帛书本、楚简本的出土，不排除早至汉初已经视《老子》
为一种宗教性的典籍，以之随葬可达到升天度亡目的的可能。与帛书
本同时出土有《升天图》，最能说明汉代希望借助某些宗教力量达到
引魂升天的效果。汉末《风俗通义》曾记载汉武帝令巫者诅咒董仲舒，
董仲舒朝服南面，诵咏经论，不能伤害，而巫者忽死。董仲舒所
诵读的经论自然是儒家经典，《艺文类聚》引《汉献帝传》、《太平
御览》引《东观汉纪》都有太史令王立说《孝经》能消却奸邪，
《后汉书·向栩传》有向栩主张北向读《孝经》以退张角之兵的记载。
儒家经典尚被认为有如此力量，何况《老子》？《淮南子·道应训》
中即有两则以《老子》解释天人感应的记载。
对历史影响最深远的莫过于汉桓帝祭祀老子。延熹八年（165），
桓帝正式在宫中立黄老、浮屠之祠，并三次遣使到老子故里苦县祭祀
老子。第一次在正月，遣中常侍左悺之苦县，祠老子；第二次在
八月甲子，桓帝梦见老子，命陈相边韶祀老子；第三次在十一月，使
中常侍管霸之苦县，祠老子。次年，即延熹九年（166）六月，桓帝
又亲自到濯龙宫祠黄老。
应该说，汉代黄老学的影响一直发酵，在汉桓帝时期达到无以复
加的地步，此前二三十年张道陵已创立五斗米道。也正因为如此，当
时的刘陶著《匡老子》一书力图消减黄老学的影响以恢复儒家的官方
地位。
在这种背景下，汉代《老子》流传很广，影响很大，传习者与注
《道德经》的注本 | 35
解者也开始涌现。据王重民《老子考》，见诸著录的主要有：
《老子邻氏经传》四篇、《老子傅氏经说》三十七篇、
《老子徐氏经说》六篇、刘向《说老子》四篇、安丘望之《老
子章句》二卷、严遵《老子》二卷、严遵《老子旨归》十三卷、
马融《老子注》、宋衷《老子注》、刘陶《匡老子》、张道
陵《老子注》、张鲁《老子想尔注》二卷。
这些注本大多已亡佚，仅《老子指归》《老子想尔注》留有残卷。
此外，汉代还有一部影响巨大的注本，即《河上公章句》，但此书撰
著的年代历代争论不休，更是现代道教学争议的一大话题。综合诸家
观点，大致可以认为《河上公章句》的编纂始于东汉，定型于六朝。
而《淮南子·道应训》也可看作是《老子》的一种注解，与《韩非子·解
老》《韩非子·喻老》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用具体的历史故事来阐
释一家之见解，前者意在阐发一种宇宙论，后者意在解说治乱得失与
国运兴替。
汉代诸家注解呈现出三大时代特征：
其一，主体上从属于汉代黄老学，重在阐发无为之治。汉代
对《老子》的理解沿袭了《韩非子》的思路，总体上视之为君人南
面之术（《汉书·艺文志》），即实施休养生息的政治理论。只不过，
这种政治理念掺入了刑名法术和儒墨思想。陆贾奉高祖之命作《新语》，
其中就将理想的社会形态设计为《老子》的小国寡民。陆贾《新语》
其
目的是在解决现实上的问题，所以他把儒家的仁义与道家的无为之教
结合在一起，开两汉儒道并行互用的学风（徐复观《两汉思想史》）。
受其影响，汉代对《老子》的理解很大部分是从黄老学的角度出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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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经
如刘德少修黄老术，有智略，即所学《老子》等黄老著作主要是
为了获得治国方略。受其影响，刘向注《说老子》。其书虽佚，思想
仍可见一斑。如他在《列子叙录》中说：道家者流，秉要执本，清
虚无为。所著《说苑》以《君道》开篇，首明人君清静无为之义。《抱
朴子·登涉》则直接将严遵与黄帝、姜太公者并称，可见《老子旨归》
同样极言黄老无为之术。
其二，受汉代宇宙论影响，多从天人关系方面加以解读，援引易
学甚或谶纬观念为之解说。这一点也是承袭上一点而来的。汉代黄老
学除掺杂了刑名思想外，可称为方技之士的大合奏（徐复观《两
汉思想史》），术数、方技都被糅合进入道家思想之中。其中，术数、
方技的基本观念来源易数观等尤其被用以解读《老子》。如严遵《老
子指归》分《老子》为七十二章，《上经》四十章，《下经》三十二章，
为了通乎天地之数，即使用《周易》天地之数设计《老子》的章数。
严遵精于易学，本人以卜筮为生。其他如马融则兼通诸经，对《老子》
《易经》都有注解；范升习《梁丘易》《老子》，教授后生，他
们都极有可能以《易经》和《老子》相互训解。这种注解路向实开易
老会通的先河，与汉代的天人感应论、谶纬之学是相互呼应的。天人
感应论与谶纬之学的理论基础与经典依据无疑都是《易经》，尤其是
由其天地之数而来的河图、洛书。《淮南子·道应训》中，子韦论荧
惑星移、景公论地动两则都是在用《老子》反释天人感应。《后汉书》
中，郎 、李固以灾异言《老子》，翟酺以谶纬言《老子》。
其三，获取养生的理论指导与实践，是汉代理解老子本人及《老子》
的重要维度，包括希冀成仙。如安丘望之那样，人们并不仅仅是接受
《老子》明哲保身的理念做一名隐君子，更重要的是汲取其中少私
寡欲 见素抱朴 抱一无离，专气至柔等实际的养生原理和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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