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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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河流都在流淌
从海难中逃生、惊魂甫定的黛丽,被早一些移民来到澳大利亚的姨父一家收留,她的初恋表兄亚当溺水而亡。她不得不独立,一边挣钱养活自己,一边绘画。后来,她遇到了强悍的布兰顿船长,两人结了婚。黛丽开始了船上漂泊。在船上,她陪伴丈夫,生育子女。可惜丈夫不幸中年中风。黛丽只得撑起一家人的生计。她成为墨累河上第yi位女船长。
她的美丽,她的意志,她的智慧,她的诚信,征服了所有人。她不知疲累地在这条河上奔忙。买了房屋,养了孩子,治愈了丈夫的病。让丈夫在找回自尊的快乐里辞别人世。黛丽以一个坚强女性的钢铁意志操持着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强大的理性,对丈夫的忠诚,对家庭的责任,对孩子们的言传身教,让她实现了近乎残酷的自我克制。 六十七年,她送走了丈夫,一个儿子在战场英勇献身,一个儿子接替她成了轮船的主人,女儿是一名优秀的护士,还有一个儿子成为著名的外科大夫。真正到了晚年,她才成了自己的主人,她才有心情画画,就在创造艺术的陶醉中和被疾病的折磨中消磨着自己的晚年时光。 一个女人的史诗 令人拿起就放不下的一本小说 质地粗粝,文如飓风,畅快淋漓 黛丽是个很强悍的女人,一个有风格的女人,一个有所长的女人,一个特别自尊自爱的女人。她用自己的坚韧、清醒,斩获了人生的硕果和有尊严的生活。 无论是婚姻里,还是婚姻外,她都从来孤独。她跟丈夫相爱,但他们心灵上并无契合,从无契合。丈夫坚持的船上事务和个人生活,从来都不与她商量,也不需要她的意见,不需要她的体会。两人婚前即如是。布兰顿在和黛丽刚刚确立关系时候,就曾与来自墨尔本的有钱且想试鲜的内丝塔小姐偷情。婚后,布兰顿仍旧如是。她去墨尔本生孩子的间隙,她的床铺都是被陌生的女人占用的。 所幸,黛丽并不被自己的生活状态拘束。她有自己的追求,她的生命力如同她随时相伴永远忠实的那条大河——墨累河——一样,滔滔不绝。她的丈夫后来被中风拘禁在床铺上当起了肉体植物,她锁起了画具和对画的渴望,选择刚强地撑起一家的生活。 一个女人一生需要接受的几乎所有的挑战,黛丽都遭遇了。她先是因为海难失掉了家人,后是因为银行关门失掉了遗产,再失去倾心相爱的爱人亚当,再被姨妈用极其恶毒的言语和心情赶出家门,又在中年事实上早早地失去丈夫,再后来,因为瑞本的懦弱,她失掉了爱情,zui后,因为战争,她失去了zui钟爱的大儿子。每一次丧失,都需要鼓起勇气去承受,并重新站起。而这遭遇战的每一次,黛丽都没有被打败。她苍老的容颜必定十分美好,她五岁的外孙女维基这样形容自己的外婆:“外婆总是满面笑容,她的笑声在嘴唇上、眼睛里和眉毛之间荡漾,她的牙齿洁白而美观。在维基所认识的人当中,唯有外婆满头银发却仍然拥有一张漂亮的脸庞。” 她的出身,她的婚姻,她的处境,没有一样是值得羡慕的。但是她zui终用所有的艰辛作为人生积累,获得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的尊重。 这是一本无与伦比的好书。它有些颗粒粗重,文字没有那么精致温柔,有些地方甚至喧宾夺主,当然,这部书还有另外一个主角没有来得及描述,就是作者那么深爱的墨累河,作者浓墨重彩地描述了这条河。 这是一部复调小说,它层次分明、过渡自然地展现了一个女人的生命历程,以及与她相伴,给她震撼、灵感、生活给养的那条大河。生命不再了,大河仍旧奔流。
一个人的史诗
刘景荣(河南大学文学院教授) 赵金基的译作《所有的河流都在流淌》终于杀青,作为第一个读者,能够先睹为快,我是幸运的。这是一部不朽的作品,是一部精致的作品,是一部史诗性的作品。与别的史诗不同,它不是一个民族的史诗,不是一支军队的史诗,不是一个家族的史诗,它是一个人的史诗。 它是黛丽——一个女人的史诗。作为书中的主人公,她在第一节出场的时候,是一个刚刚经历了海难,父母与兄弟姐妹都不幸葬身海底,只有她侥幸逃生、孤苦无依的十几岁的小姑娘。到了故事的末尾,她在最后一章出现的时候,已是一位子孙满堂、事业有成但是疾病缠身的七十九岁的耄耋老人,一位头发花白、皮肤松弛、行动不便、风烛残年的老妇人。全书写了这样一位女性的一生,从十二岁到七十九岁,六十七年的人生经历,那是多么漫长,要经历人生多少坎坷与风雨啊!黛丽走过来了,像所有活过这么大年龄的人一样! 是的,《所有的河流都在流淌》写了黛丽的一生。这是一个凡人的一生,一个普通人的一生,一个普通女人的一生。她像所有女人,经历了恋爱、结婚、生子……一个普通人不可或缺的、上帝已经安排好的、一个生命的全过程。如果黛丽仅仅是经历了这些,那也没有什么特别,特别的是这部小说极其精彩地描写了黛丽的抗争,与命运的抗争,为了生存而与命运的抗争。 从海难中逃生、惊魂甫定的黛丽,被早一些移民来到澳大利亚的姨父一家收留,从此,开始了她在第二故乡——澳洲的生命之旅。黛丽美丽、聪慧,热爱生活,热爱艺术,但是,上帝不是特别眷顾她,她生活得十分不容易。她的初恋给她带来多少童话般的幸福憧憬啊,可是,随着她爱恋的表兄亚当溺水而亡,她的幸福憧憬像肥皂泡一般破灭了。她受到遭受丧子之痛的姨妈的嫌弃,不得已离开姨父的庇护,独自走向社会,探索属于自己的人生。人生之路充满凶险,充满偶然的不确定因素,黛丽从容淡定地迎接了这一切,她勇敢地走了进去。 一边不断地变换工作挣钱养活自己,一边从事她喜欢的绘画,她的绘画才能很快就被社会承认。后来,她遇到了一个强悍的男人布兰顿船长,这是一个从事航运谋生的男人。他有着顽强的意志,掌控着一艘明轮船就像掌控自己的命运,在一条大河中漂流,就像在命运之河中。这个男人征服了黛丽,成了她的丈夫。从此,黛丽与这艘船、这条河结下了不解之缘。在船上,她陪伴着丈夫,为他生育子女,照顾他的生活。随着四个子女的诞生,生活的负担累得她喘不过气来,让她忘我的绘画艺术也不得不违心地放弃了。这还不算,更大的打击跟着就来了。 正年富力强的丈夫不幸中风偏瘫,他倒下了。这对黛丽来说,就好像支撑着她那片天的支柱坍塌了,丈夫的运输船,一家人的生计,都让她别无选择地知难而上,去承担!小说这一部分写得荡气回肠,描述了一个柔弱的女子是怎样在命运的颠簸中傲然挺立! 黛丽知道,她谁也靠不上,孩子还小,丈夫倒下,她必须让这艘船开动。不然的话,丈夫的事业会夭折,一家人的生活就会断了经济来源,他们一家就会陷入极其悲惨的境地。黛丽决定自己当船长,来接替丈夫,支撑起家庭,继续着丈夫的希望。她以惊人的毅力考取了船长资格,拿着委任状她就当起了墨累河上的第一个女船长。在充满暗礁、旋流、浅滩的墨累河上,一个娇小的身影掌控着一条大船,开始了黛丽的创业之路。 她的美丽,她的意志,她的智慧,她的诚信,征服了所有人,她成为墨累河上下闻名遐迩的受人尊敬的女船长。以她的名字命名的“费拉黛菲娅”号明轮船,一年四季在墨累河上往返,为政府的工程运输建筑材料,为沿河而居的居民运来生活物资,为商人交换着货物,为邮局传递着信息……一切能够赚钱的航运她都不会放过,她像一个男人,不知疲累地在这条河上奔忙。渐渐地,黛丽聚集起财富,她买了房屋,供养了孩子,治愈了丈夫的疾病,使久病不起的布兰顿终于又回到驾驶舱,使这个不屈的男人在找回自尊的快乐里辞别人世。 生活的重担、外界的压力是黛丽的敌人,同样,她内心的欲望、情色的引诱也是她的敌人。黛丽以一个坚强女性的钢铁意志在抗拒着这一切。生存的重担没有压垮这个小女人,内心的煎熬也没有让这个女人屈服,虽然有时候自己实在抗拒不了肉体的焦渴也会放任一回,但是,强大的理性,对丈夫的忠诚,对家庭的责任,对孩子们的言传身教,这一切的一切都被黛丽敬畏着。她的成功背后,有着她巨大的献身与牺牲,有着她近乎残酷的自我克制。正是在这些矛盾的胶着中,黛丽抗争着,挣扎着,成长着。六十七年,弹指一挥间,她送走了丈夫,一个儿子在战场上英勇献身,一个儿子接替她成了轮船的主人,女儿是一名优秀的护士,还有一个儿子成为著名的外科大夫。真正到了晚年,她才成了自己的主人,她才可以有心情画画,就在创造艺术的陶醉中和疾病的折磨中消磨着自己的晚年时光。 这就是黛丽的故事,一个人的一生,一个人的史诗。小说将一个人漫长的生命之流与一条大河永不止息的流淌、四季轮回的荣枯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生命之歌。是的,这是一个普通女人的生命之流。小说的惊人之处就在于不断地将一个人的生命放在天地间,放在历史中,与一条河互为隐喻,引导读者来思考生命是什么,生命的责任是什么,生命的实质是什么,将一个人的生命经历与对于生命本质的探讨结合在一起,显得无比深刻。再加上作者(译者)那如诗如画的语言,读起来真像一首很长很长的优美史诗。 序 在高高的澳洲阿尔卑斯山上,一股细流,如新生的婴儿,在白雪的襁褓里不易察觉地蠕动着。偶尔,从正在融化的雪桥间,透过蓝色阴影的孔隙,它可能会调皮地露一下脸。它伸一伸腰肢,绕过巨大的砾石,呼啸着穿过激流;它跃下瀑布,汹涌向前,直到出现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成为一条宽阔而壮丽的大河。 此时,它的生命里已经汇入了来自南方、东方以及北方大片流域的许多支流。据说,世界上每一种矿物质、有机质都可以在墨累河中找到。金子和黏土,煤块和石灰石,死人和死鱼,落叶和腐船……一切的一切都在平静的河水中漂浮,溶解。 就像生命在时光中溶解:总在流逝,却又不断新生;永远在变,而又归于永恒。大河流得越远,就变得越深沉;当它靠近大海时,已是苍老而迟钝。它几乎不是在流,而是悠闲地踱步于湖泊、沙渠之间,踱向古瓦海滩的波涛,踱向南大洋连绵的巨浪。 因为大河变得迟缓而疲倦,古瓦小镇就在它最后一个弯道上建立起来。那些古老的建筑,都是用当地的石灰石建成的,被风雨侵蚀,如今变得如身后低矮的丘陵一般黑黢黢的。在小镇前方,大河穿过破败孤寂的码头流向远处。几只明轮船停泊在码头边,有的住了人,有的干脆胡乱地停在淤泥里。 你可能十多次来过这个小镇,却不知道大海就在附近,并且墨累河就消失在这片沙丘的迷宫里。不觉有一天,刮起南风,或者,那是一个安静的仲夏之夜,你会感觉有一阵微弱的轰鸣,微弱到你的耳鼓刚刚能捕捉到隆隆的声响。这就是大海的声音。 墨累河本身是平静的,明镜似的水面映照出南十字星座清晰的轮廓;而海浪的轰鸣更突出了它的静,那不息的喧嚣弥漫了这静谧的世界。 在这里,一切都汇合了。白雪下面的涓涓细流,飞溅的瀑布,山涧的激流,平缓的溪流,汇成一条大河,汇成它最后的声音:“没有死亡,我的终点又是我的新生之处!” 江河都往海里流,海却不满; 江河从何处流,仍归还何处。 ——《传道书》1:7 译者后记:时光都去哪儿了 赵金基 一九九四年五月,女儿出生,我的生活从此充满了极大的喜悦;这年十月,我结识了来自澳大利亚的大卫?布莱克。他在大连只待了两天,我负责接待、安排食宿、导游,直到把他送上开往烟台的客船。但是在这两天里,我的喜悦感染了他,或许也可能是他的喜悦感染了我——我们的交流非常愉快,仿佛是两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他长得比我个高膀实,也更老相,实际上他比我没大几岁;他在六月刚做了父亲,而且他的太太也为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他说自己的太太身体不好,只能生这一个孩子,我说我们的计划生育国策也只允许一对夫妻一个孩子。于是两人不无遗憾地相视而笑。 分别之前,我们各自给对方留了通信地址。回国之后,他马上写来一封热情洋溢的信,感谢我的地主之谊,并把他在中国的一路行程娓娓向我叙述。于是接下来几年我们开始了源源不断的国际通信。我们在信中谈到各自的工作和思考,各自的家庭和爱人,更多的是关于各自女儿成长中的新奇事情(他甚至详细谈到了女儿换牙时的疼痛)。他的每一封信都是打印出来的,而我都是手写的;他在信中夹寄了家人、朋友的许多生活照片和一些澳洲独特的风景照片,我也把自己拍的照片有选择地夹寄过去。有一次,他通过包裹邮寄给我一本书和两盘CD(因为假期的原因没有及时领取,我不得不付给邮局一笔不小的保管费)。当时我既没有CD机也没有电脑,所以两盘CD一直被搁置到几年后才有听的机会。但是那本书一下子吸引了我,它就是澳大利亚女作家南茜?加图的《所有的河流都在流淌》(AllTheRiversRun)。六百多页密密麻麻的英文,几个月时间就被我“攻克”了;我在书的最后一页郑重写下:第一遍阅读完成于一九九七年二月十五日。 读完一本书,放下之后,我常常要想好久;有的书是值得再次阅读的,也许不是马上。但是这次的感觉不同,我根本不愿暂时放下,想立即从头再读一遍,再读一遍……有了,何不把它翻译成中文——慢慢地阅读,慢慢地翻译,慢慢地生活,用我一生的时光创作出独一无二的版本?这想法令我兴奋!我给大卫写信,表示了我准备翻译这本书的意思,并请他帮我联系作者。但是他的回信只说他知道我会喜欢这本书,却没对我的翻译打算提出任何看法,也没提到原作者的任何情况。而我已经开始悄悄动笔了! 但是,要翻译一部长篇小说谈何容易!我的翻译工程进展得并不顺利,就像我的工作和我的生活也不是一帆风顺一样。在阅读和翻译的过程中,我时常翻看那些来自澳洲的真实照片(背面有大卫潦草的手写介绍),想到在那个遥远的国度,生活着与我并不陌生的一家人,我似乎又有了动力和勇气。二〇〇〇年一月十一日,星期二,我翻译完小说的第一部《自由的河》。后来我在网上查到,原书作者南茜?加图正是在这一年去世,享年八十三岁。 尽管我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但是似乎转眼之间,又一个五年过去了。我换了工作单位,女儿也渐渐长大,与此同时,我的翻译倒真的是进展缓慢。我的身体和灵魂常常游走于城市和乡村之间,也可以说是徘徊在进退之间。对于小说的翻译,我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似的,读几页,译几页,没有明确的计划;其实我从未急着要完成它。有时我想,我的阅读和翻译更多是为了让我自己保持一种安静的状态。 二〇〇五年十月,我以网名“西沟散人”正式开通了我的博客。我的想法很简单:在博客中连载我的译文,既能让更多的朋友与我分享阅读的快乐,又能让我的翻译有个高尚的动机和有效的监督。说来惭愧,到二〇〇八年三月之前,我的翻译只完成了整部小说的四分之一,而我已经过了不惑之年! 转折出现在二〇〇七年十二月。我把小说的第一部译稿寄到刘景荣老师的邮箱——此前,我与刘老师只是互相光顾对方的博客,但是刘老师的文章和留言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令我感到兴奋和惊讶的是,几天后刘老师就在博客里贴出了针对我的译文的评论文章:《在从容迂徐中写尽大悲欢》。我兴奋,当然是因为刘老师对我的译文风格给予了肯定;我惊讶,因为刘老师不仅耐心地阅读了全文,而且就作者的写作风格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是我在最初的翻译过程中没有意识到的)。“面对大苦难,作者避开集中渲染、铺陈的俗套写法,而是采取分解法,把苦难现场略去,重点刻画苦难给人带来的创痛及影响,而且把这样的创痛不着痕迹地分散开来,重复点染。貌似不经意,可谓功力老到,把一个十二岁女孩经历可怕海难投射给她心灵的阴影和创痛刻画得入木三分。”刘老师的这段话让我对整个小说又有了新的认识;她还说希望能够读到关于女主人公后来的故事,这也让我的翻译似乎有了新的动力。二〇〇八年三月初到五月底,我如期完成了小说的第二部译稿——《时光曼流》。 仿佛一眨眼,时光就走到了二〇〇九年的春天。一大早爬起来,匆忙洗把脸,吃点饭,我便一个人坐在乡下小屋的炕上,开始了我的工作。三个小时之后,我从炕上下来,伸一伸酸麻的腰,搓一搓冰凉的手;午饭已经准备好了。午休之后,我又独自度过一个安静的下午;直到晚饭时,我才见到灯下的母亲。我望着母亲,她明显老了——头发灰白,脸上的皮肤黯淡,干燥,僵硬;一双粗糙的手揭开灶间的大锅,先端一份饭菜给卧在东屋炕上的祖父,再把其余的饭菜摆满西屋的桌子;当她把围拢在门口的阿猫阿狗们打点妥当之后,桌子上的饭菜已经有些凉了。母亲坐在桌子旁边,她吃得很慢,一边吃,一边平静地听我和父亲说话。我望着母亲,这个给了我生命的女人,正在被我一年一年“追”得老了。我不敢走进母亲的内心世界,我为自己不能懂得母亲的心思而羞愧。多么巧合!在乡下的老屋,在母亲关爱的目光里,我正在翻译《所有的河流都在流淌》最后的四个章节;像我的母亲一样,小说中的女主人公也走到了她人生的黄昏。突然,我的文字似乎找到了它们合适的语境:母亲喜欢读书,我希望在她眼睛看得见、思维依然活跃的时候能够读到她的儿子翻译的书! 当我翻译到本书的最后一章(第111章)时,我听到窗外噼噼啪啪响起雨滴声。这是乡亲们渴盼的第一场春雨啊!它也是天公派来为我加油的使者吧。 二〇一四年七月,当刘景荣老师再一次问到《所有的河流都在流淌》的时候,它已经在我的书房里默默地等待了又一个五年。恍如隔世啊。我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女儿已经大学三年级,学的也是英语言文学专业,像她的父亲一样独立而自信! 屈指算来,从我最初阅读《所有的河流都在流淌》的英文版至今已过去了近二十年,从我开始动笔翻译《所有的河流都在流淌》至今已过去了十七年,从我完成《所有的河流都在流淌》的中文译稿至今已过去了五年。林花几度春秋,太匆匆。 在这样一个微时代,如果说一个八〇后女子细致地读完四十五万字的一部小说是一个奇迹的话,那么,她愿意编辑出版《所有的河流都在流淌》则是更大的奇迹了。在这个以商业利益为最高原则的社会,有一家出版社愿意正式出版我的译作,这是怎样的慷慨之举啊!感谢河南文艺出版社陈杰总编及为本书出版付出辛勤努力的各位工作人员。感谢河南大学文学院的刘景荣教授。我只听到一个声音:让更多的人读到这本书吧。 二〇一五年九月,大连
南茜·加图(NancyCato)(1917—2000),澳大利亚女作家,诗人,环保主义者。生于南澳大利亚州,属第五代澳洲人。1939年毕业于阿德莱德大学。从事过战地记者、文学评论员等工作。“琴鸟作家协会”创始会员之一。作为“维护澳洲传统运动”的成员之一,她编辑出版了一系列反映澳洲传统文化的选集。她个人共创作出版小说、传记及诗集等二十余部。主要作品包括:《舞蹈的树枝》《所有的河流都在流淌》《绿野之藤》《望西北》《红糖》等。由于她在文学创作和社会活动方面的突出贡献,在昆士兰州各地都有以她名字命名的公园、餐馆和大街等。
第一部 自由的河
001 “你喜欢毛茛吗?”亚当用那束花蹭着她洁白的脖颈问道,“你当然喜欢!”这时太阳把一块黄色的光晕投射在她的颏下,他低头吻了那个地方;转眼之间,两个人久久地拥抱在一起,花落到地上,被遗忘了。她的头枕在他的肩上,她好像要睡着了。一切都是那么奇异而和谐:年轻的心跳,涌动的热血,青春的体温,流泻的阳光,花的海洋…… 第二部 时光曼流 148 望着眼前的河水不停地流淌,直到隐没于下一个河曲,黛丽不由得想到了遥远的南大洋——这条河最终流入大海,又从海面升起,形成云朵,然后化作雨雪降落到陆地……她忽然感觉自己仿佛处于一个自然之谜的中心。时光,流淌不息,可能从这里把她带到遥远的地方;但这一刻将永远存在。她脚下的土地将依然存在,即使她不站在这里,即使她站在最后的海岸,身处巨浪的轰鸣中。 第三部 静水流深 375 “冲啊!宁可炸掉也不落后!”从下面传来查理的嚷嚷。她一下子变得十分冷静。她想到“天意”号……但那艘船并不是在比拼中失事,它的爆炸原因不明。黛丽不再顾虑,只感觉到一种接受宿命的镇定与从容。 最后一个拐弯,她成功地占据了“里道”,并在接下来的九英里河段一直保持几码的领先位置。两艘轮船呼啸着划破黑暗的夜晚,一丝气力也不松懈,一寸距离也不相让。曼纳姆的灯火越来越亮了,轮机手和司炉工发出一声欢呼,“费拉黛菲娅”号轻快地滑到石料传输槽下面。此时天光正好破晓。 第四部 此岸彼岸 540 “这是一只神虫。”她解释说。黛丽笑了起来,她也笑了,并高兴得直在地板上打滚、踢腾——更多是因为她觉得找到了一个好玩的伴儿,而并非她悟出自己的话中有什么好笑之处。她喜欢和外婆在一起。外婆总是满面笑容,她的笑声在嘴唇上、眼睛里和眉毛之间荡漾,她的牙齿洁白而美观。在维基所认识的人当中,唯有外婆满头银发却仍然拥有一张漂亮的脸庞。
那一粒微小的种子,一旦植于她的脑中,就开始发芽,生长,直到她所有的幸福都被日益滋长的猜疑蒙上阴影。黛丽睡不着,从床上爬起来,点亮了灯,向靠墙而立的内丝塔的画像走过去。
悠远的眼睛从画像里凝视着她,恍惚的眼神沉溺于记忆中的某个情景,嘴角的一丝笑容若隐若现。她愤怒地把画像转向墙壁。 第二天,她无法集中精力,在摄影社她的小房间里不安地走来走去。终于,从墨尔本开来的邮车进站了,她征得允许,去邮局取一封预计会从墨尔本寄来的信。 在邮局,邮件已经被分拣完毕。她买了几张邮票,然后随意地说,她要到码头,如果有“费拉黛菲娅”号船上的邮件,她愿意顺便捎去。邮政员认识她,也知道她和那条船的关系,所以非常细致地查看了信件架。 有三封信,两封是大副的,一封是船长的。直到走在邮局外的大街上,她才把目光落到那封信上。她看到了预料中的字迹——没错,用的是绿色墨水,盖着图哈克的邮戳。 她的第一感觉是愤怒,她全身发软,颤抖不已。她没有直接去码头,而是转向右,从护堤的桉树中间穿过,向河边走去。她想把那封信撕得粉碎,撒到河水中去。 她也想,非常想,打开来看看那封信。但是如果她这样做了,他会蔑视她,她的猜疑可能永远解不开;而如果她不露声色地再把它封上,她就会蔑视自己。最好马上把它销毁。 她把另两封信夹在胳膊下面,两手抓起第三封信就要撕。不行!最好当面交给他。她无法忍受眼下这种不知情带来的煎熬。她从腕上解下手绢,擦了擦汗津津的手掌。 码头上,布兰顿正在忙着指挥加载军用品——几个人正把准备运往达灵牧场的一批危险的弹药装上船。 他赤裸着上身,露出发达的胸肌,他光滑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太阳晒不到的地方,肤色是洁白的。她移开目光。他微笑着向她走来。 她突然从背后拿出那封信,冷冷地递到他的面前。他的双手脏兮兮的,却没有让她把信放到他的船舱里,而是皱了一下眉头,接过信,把它塞进屁股兜里。 “我正好去邮局,就顺便把信捎过来了。”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还有两封是给大副的。” “放到上面船舱吧,今天他休班。我一会儿就上去。” 她僵硬地转身上了台阶,把信放在大副的小船舱里,然后走进隔壁布兰顿的船舱。她赶快找那本雪莱的小册子,发现它被塞在桌子上的一些报纸下面。 打开书,她又看到了那行题字。她快速翻阅了一遍,看到有一节用绿色墨水作了标记。顿时,全身的血液轰地涌向头,她觉得自己的头仿佛要炸了。那一节是: 激情的迷醉已成往事, 曾经的温柔挥抹不去; 爱情使凡俗之人悲悲戚戚, 而我不会流泪,我不会流泪! 书从她的手中滑落到地上。她听到身后他的脚步声。 “布兰顿!”身体的虚弱,心底的疑惑和责备令她的声音听起来颤巍巍的。 他坐在床边,裸露着优美的肩膀,用率直的蓝绿色眼睛看着她。 “布兰顿,你们之间还没断!” “不,已经结束了。” “那封信呢?” “扔了。” “没看?” “看了,只是道个别而已。” “你们之间什么都发生了,是吗?就像你和我之间一样?” “某种意义上,是的。”那双眼睛里有点迷惑,也有点委屈,但毫无愧疚之意。 “但——你怎么能——?”她一下子坐到床上;她的腿已经撑不住了。滚烫的眼泪泉水般流下脸颊。 “别哭,黛儿亲爱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皱紧眉头极力加以解释。“你可能不大明白,但是——她看待这些事几乎就像男人一样。而且——呃,她的欲望实在强得惊人。” “难怪!她的钱也多得惊人!”她疯了一般地说道。 他的脸阴沉下来。“我并不是图她的钱——如果你说的是这个意思。但我知道对她来说,我只是她的又一次经历——很多经历当中的一次而已。她不是处女。” “你觉得这样就能为你的行为找到理由?” “不——从你的角度看当然不能。但是我跟你的关系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我要和你结婚,我真的不会娶别人。但是你把我的欲望挑了起来,又让我得不到满足。你好像总是忙着作画,或者急着回家。” “因为你弄得我好疼。” “把你弄疼了?”他瞪大眼睛,看着她抽动鼻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黛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真是小孩子。”他把她拉近到自己身边,开始亲吻她布满愁容的脸庞,同时手指抚弄着她笔直的眉毛。她挺直身子想要反抗,可是像往常一样,一与他的身体接触,她全身的骨头好像都酥了。她软绵绵地试图推开他。 “不要!你竟然能从我这里走了就到她那里去,又从她那里回到我这边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你还记得我,费拉黛菲娅?高顿?我只是你的女人,随便的一个女人?” “噢,天啊!”他叹了一口气,用一个热吻阻止她说下去。“亲爱的,你为什么不能享受生活?这些想法,这些话,说来说去,想来想去——没有任何意义的。眼前才是真实的啊!” “噢,不要——不要这样!” “你喜欢的,你知道你要的。” “放开我!”她挣脱出他的怀抱。“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想再见你。我心里乱极了。” “你会再见我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擦拭了自己的眼睛,对着镜子理顺了自己的头发。她的心里真的乱糟糟的。他应该毫无疑问地跪在她面前请求她的宽恕;可是不知怎么的,他竟然说服了她——错的是她。她脚下踢到了什么;她马上俯下身,捡起了那本诗集,使劲扔出窗外。随着诗集落入河中,她感觉好受了一些。 再运一趟羊毛就洗手不干了。她想往文沃斯运一趟面粉,这一趟有可能得到回载羊毛的机会;但是在她出发之前,瑞本来了一封信,请她从维多利亚湖站收购当季第一批羊毛,运送到他在密朗的仓库。她立即打电报接受了邀约。 轮船已经通过认证,经得起大湖的风浪,但她还是有点紧张。她从未冒险进入过这么大一片水域;在一九一七年大河流量达到峰值时,她曾经迷失在一片潟湖中,当时她把河岸上两排护堤树之间的缺口误认作了主航道。在亚历山大湖,也许根本看不到湖岸。这一次她必须完全靠自己来闯。 在客厅橱柜里,她翻出一张旧的大湖地图,标明了贴近湖岸的航道:威灵顿以下,湖面敞开,风要是从西北点出发,几乎一直沿着西岸插向密朗。她咨询“奥斯卡?W”号的沃林船长,但他十分怀疑像她这样的女船长是否能够安全到达密朗。 “你太年轻,身子太弱。”他告诫她,“湖大风急,从西南突然刮来,你怎么办?你在下风头,波浪翻腾高达八英尺,每次翻腾,右舷桨轮都会脱水空转,一不小心,你就开始打转转了。 “你听我的:最好天刚放亮太阳升上来之前就动身,这个时间几乎总是风平浪静的。如果一直刮西南风,或许你得等上两天,直到水势平稳下来;不然的话,湖水很浅,你会撞到船底,那可就完蛋了。” 当她经过威灵顿——到达大湖之前的最后一个村镇——崖顶那家古老的小客栈时,沃林船长的话语似乎又在她的耳边响起。她把一张大幅地图铺展在舵舱的地板上,低着头,追踪着穿过宽阔的湖面直达密朗的航线;她觉得这比在通向古瓦和河口的变幻的水道的迷宫中找出一条航线要容易多了。 她要听从沃林船长的建议,在进入敞开的大湖之前,今晚就停泊在“辟邪岬”的背风处。抬头望望天空,她看到压得低低的、气势汹汹的云正从西南方漫卷过来;这边的河水掩映在柳树的荫影里,但在对岸,她能望见那些长长的枝条水平地飘扬起来,撕扭,缠结,好像绿色的蛇。 她不希望“费拉黛菲娅”号碰到湖底——数英尺深的松软淤泥能把人整个儿吞掉。尽管有一只逃生的小艇,但是在八英尺高的浪涛中,她想象不出逃生的机会有多大。她心生恐惧。 尽管忧虑重重,但是当柳树突然散去,水面变宽,宽敞的河道通向开阔的大湖时,她的心开始欢跳,好像一条游入大海的鲑鱼。 她第一次看到前方的导航标志——港口一边的为黑色,右舷一边的为红色;这些神秘的四方形和三角形——上面栖息着鸥鸟和鸬鹚——向她描述着这片开阔的水域。 他们经过九十四号灯塔时,天色正近黄昏;她看到左前方两根丑陋的暗桩凸出水面,那里肯定湖水很浅。 “威灵顿客栈”的宅地出现在左岸棕榈树和白杨的环抱之中,更远一些的“浅水岬”好像浮在水上一样。她小心地试探着向对岸羊毛棚屋旁边的纳尔帕分站停靠点穿插过去。剪羊毛即将开始,那些有人居住的小屋里透出友好的灯光。 很快他们就抛出绳子系到那些坚固的红桉木桩子上——黛丽猜测,这些红桉木来自埃库卡上游的森林;她曾经走在那些巨人一般的树木中间。驳船被稳妥地固定在一株大柳树下。大风中,从小屋的方向传来阵阵风琴的声音。 “想不想吃完茶点后上去溜达溜达,呃,查理?”“小羊”装出一副成年人的样子,慢条斯理地说道,“他们剪毛工可能会有烈酒,他们肯定有音乐,但是,我猜,没有女人,这点不好。”他那长满雀斑的脸咧得露出了牙齿。 “你个‘撒旦的小羊羔’!还想要什么?烈酒和女人!等你长到我这个岁数,有的是时间让你做那些事。你把前面系好了吗?没打成祖母结?如果风向有变,晚上绳子有可能噼里啪啦断掉——” “你觉得会吗,查理?”黛丽从舵舱走下来,双臂抱在胸前,两手揉着肩膀——不知怎么回事,那里感觉疼痛;肯定是在进入这片未知的水域时她因为紧张而抓握舵轮过于用力了。 查理从他那乱蓬蓬的睫毛下面眯起眼睛望着天空。 “我想不会的,不会,除非它向西摇晃。如果不先向南、向东,它就不会向北摇晃,所以你用不着担心绳子,也不用担心撞上木桩什么的。我们有西面的那些树做掩护。” “到了明天风浪就会退了吧?” 查理向旁边吐了一口。“不晓得,不晓得这里是什么情况,我也是人生地不熟。我得过去和他们剪毛工聊聊——” “查理!”她惊惧而恳切地望着他。他明白她的心思:一旦他到了那边,唠嗑,喝酒……即使在轮机手没喝醉的情况下,这第一次湖上航行也已经够她忧虑的了。 “好吧,太太。”他把油腻的破帽子拉下来遮住眼睛以掩饰自己的尴尬神情。“我是不想过去,但‘小羊’可能要溜达溜达,看看能不能从他们的面包房里弄一些新出炉的面包,剪毛工带的厨子做的面包可好吃了。” “小羊”只等她一点头同意,马上就把他的布丁式帽子拉到耳朵上面,像一颗子弹射出枪膛,从一根枕木到另一根枕木三跳两跳就没影了——这一小段铁轨蜿蜒穿过沼泽地中的海蓬子,把一包包的羊毛送到码头等待装运。 除了剪毛棚、压毛间和男人的住处之外,还有一处伸着高大烟囱的羊毛洗涤厂——它的壁炉一侧搭了个石头烤箱,一次可出笼十五块面包。“小羊”蹦蹦跳跳地回来了,每只胳膊下面夹了一块双层面包。“剪毛工说了,可能会狂风大作!”他欢天喜地地喊道。 这天的晚餐,黛丽几乎难以下咽;她坐在那里,听着柳树间风的嘶吼,稍弱一些的轰鸣——她听出——是波浪击打停靠点对面的开阔湖岸的声音。 她跟布兰顿谈内心的忧虑是毫无用途的,与掌管轮船有关的任何事情,他几乎总是阴沉着脸表明自己缺乏兴趣。她头一次开始希望船上有一位合格的大副来分担她的责任。现在名义上布兰顿是船长,她是大副,但实际上她承担了两份责任,只能随时抽空睡几个小时的觉。她已经筋疲力尽,无法再坚持更长时间了;一旦这船货成功送达,她就重新回到安静的商店经营中去。 早晨,在一个不安的夜晚之后,她被早早地叫醒。天空已经晴朗,仍可看见明亮的星星挂在上面。正是日出之前,金星闪着白光缓缓登场,西北方向有大角星发出蓝色的、暗淡的光,十字星座高挂头顶。低头望着湖水,她看到这片受荫庇的湖面平滑如镜,星星的投影尽管有点变形,但仍清晰可见。 金星,像一把银色的锯齿利剑,从对岸方向刺向轮船,最下面的两个锯齿合合分分,像一对无声拍打的手掌。 查理过来询问她是不是要发动轮机。她看了看晴朗的天空和微微摇曳的树叶,说道,是,天一放亮马上出发。他立即过去叫醒了仍然赖在床上的司炉工。 驳船舵手和他的助手也起床了。她听到他们当中有一个就在船的一侧距离羊毛包不远的地方解手。大河接受着一切——热乎乎的尿液和穿越了数十亿英里空间的纯净的星光,不露声色地流过这片安静的湖泊。 高顿——贪恋温暖的厨房,已经和厨子成了铁杆朋友——这时给她端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浓茶和一片烤面包,她端回到自己的船舱。他,或者“小羊”,经常把她的一日三餐送到舵舱,然后接管舵轮,——她则一边吃饭一边从旁边加以指导。厨子一直令她感激不尽;尽管是一个乖僻的男人,他的厨艺却非常棒。她宁愿整个晚上驾驶一条船,也不愿为五个挑剔的男人做一顿饭。 随着隐藏的太阳开始从低矮的山岭后面发出光芒,她进入舵舱;当她的目光穿过狭窄的陆颈望向远处开阔的大湖时,她有些畏缩了。湖水呈现出不吉利的橄榄绿色,波浪翻腾,上面浮着脏兮兮的白色泡沫。她打开舵舱的窗,从西面吹来的微风中能够辨出波浪冲击的令人惊慌的咆哮。 但是他们已经发动轮机了,几个小伙子正要去解缆绳。如果她现在取消出发的命令,他们就会认为她临阵退缩;查理会很失望,然后,他恐怕会去剪毛工的小屋那边,开始他可能持续两天的豪饮。 “解开船头缆绳!”她明确地下达命令,“驳船松开了吗?高顿,松开那根绳子,跳上来。站到木桩旁边,向外推——好了吗?”她把轮机杆推到倒挡状态,然后手放在节流阀上。巨大的桨叶翻搅、吃水、向前喷吐,“费拉黛菲娅”号缓缓驶出,转向,十分轻柔地收紧松弛的拖绳——驳船毫无颠簸、顺从地跟了过来。驳船舵手嘴上骂骂咧咧的,但他心里也不得不佩服(他实在不赞成舵舱里出现女人)。 一旦轮船真开动起来,她就在升腾的兴奋之中忘了自己的恐惧,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认准陆面标志——右前方“辟邪岬”亮着灯的房子开始显现出清晰的轮廓,再往远处左前方是“浅水岬”。轮机有力地颤动,仿佛在唱着“向前,向前,向前……”她兴奋地腾空一跃,头碰到了棚顶低矮的横档。查理走上舵舱的阶梯,用手背擦着自己冰凉的红鼻头,油腻的帽子低低地拉到耳朵上面以抵御早晨的冷风。 “一夜之间风就消停了。”他随口说道,“他们剪毛工根本不懂天气,只知道下雨的时候,他们会说羊身上湿,可以放假了。嗨,你,‘小羊’!”他突然透过舵舱窗向外面吼道。“撒旦的小羊羔”正躲避在船头散放的几包羊毛后面,饶有兴致地瞅着前方的水面——这时可以望见地平线下面有一排不祥的、翻滚的浪峰。“蹦过去望一眼测水仪——快过去!”他拉上窗。“‘撒旦为懒惰的人找到事情做。’”他故作庄重地引用道。 “风是消停了,但湖水没消停多少。”黛丽说,“看那些大浪!白帽子一样的浪峰!” “对我来说,明轮船的用途从来就不是在大河以外的地方。” “但是查理,有些明轮船全凭本身的动力从墨尔本一路开进大河,‘诱饵’号驶往西澳洲,也安全返航;如果他们能过海,我们当然也能穿过这二十四英里的大湖。早期这里来来往往很频繁的,所以才在湖口建有一座航标站。你害怕了?因为如果这么——” 查理咧嘴嘿嘿一乐。“我不会那么容易害怕的。但我不怀疑你是会掉头返航的。”他重重地走下阶梯。 “你最好叫高顿上来帮我一把。”她在他身后叫道。黛丽牙关紧咬,出汗的手掌紧握舵辐。船上所有人的性命都握在她的手中——布兰顿,孩子们,船员们……她怀疑查理是否还能游得动。 绕过“辟邪岬”,她马上感觉到高大、急促的波浪击打船体引起的震颤:急遽而凶猛,不同于深海浪涛的节律。轮船开始抖动,向岸边方向倾斜;右舷桨轮一半时间脱水空转,黛丽不得不用力地抓住舵轮,防止自己不由自主地滑向入水的一侧。 高顿跑上阶梯,来到舵舱,直奔舵轮另一侧,握住舵辐,使上一些力气;黛丽马上感觉轻松多了。虽然他只是个孩子,但是她已经感觉到了他的镇定和力量。 就在这时,太阳从低低的云层后面钻了出来,照亮了远处大湖对岸的“麦考利岬”和“斯图尔特岬”。在那只见灰蒙蒙、混混沌沌的地方,一处鲜橙色的沙丘一样的东西,看上去像一幢方方正正的黄色大楼;但实际上那是一道黏土崖岸,它像一座双层灯塔一样闪闪发光。 崖岸的后面是雨丝和靛青色云层的帘幕,映衬出金红色的芦苇塘;六只黑色的天鹅正从阳光里飞出来,好像一道雨后的彩虹,好像一个吉祥的预兆。 黛丽所有的忧虑和恐惧都消失了,她隔着舵轮满怀信心地朝高顿微笑着。 “有意思,对吧?”她说道。高顿兴奋地笑出声来。 “我希望我们能一直把它开向大海。”他说道。他浓密的、闪着光泽的棕色头发乱蓬蓬的,显然这天早上没有洗过,但她忍住了不想责备他。她凝视着他细长的蓝眼睛——跟她自己的眼睛那么相像——带着极大的满足感想道:“这就是我的儿子啊。”在墨尔本医院他第一次被她抱到怀里的时候,她说的就是这句话啊——那是在十六年前吗?布兰顿的有效生命可以说已经终止了,而她自己也在一天天衰老,但生命仍在继续。 湖面上,短暂的光影暗了下来;他们迎着巨大浪涛的冲击,向一望无边的对岸艰难地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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