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慕克拒绝收藏同时代的平庸作品,我们读书也应如此。
一直读同时代的流行作品,阅读就无法深入。
人就像一只放到瓶子里的蚂蚱,永远只能跳到瓶口那么高。
追着风潮读书的人,要小心了。
《帕慕克们怎样读书》是人气教育专栏作家南桥十年来颇受欢迎的书评精华,主要是有理、有趣、有用的英文新书推介,围绕具体意义上的学校教育,以及广而言之的对自我的教育等主题,篇幅短小精炼,为现代读者提供了一份有质量的阅读指南。
“南桥谈教育”系列:
《知识不是力量》
《及格主义》
《你该懂些世故再老呀》
帕慕克们怎样读书
自序
十年来,我换过三个工作,其共同点是:办公室都在大学的“黄金地段”——图书馆里。我又经常去逛书店和公共图书馆,当“书探”。于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每天都在和新书打照面。
不少书国内后来陆续翻译引进,其中有的是出版社看到我的书评后去联络作者的。有的可能永远不能翻译,不过我看完后有感触的,总要写些书评。十年来我写的书评,散见于《世界日报》、《南方都市报》、《东方早报》、《经济观察报》等各种报刊。一直想汇聚成集,这也应该是我最有“营养”的集子—— 不少书评把书的精华部分给“剧透”了,等于是一块闲书压缩饼干。
问题是这些书评实在是杂乱无章,我自问此书作出了哪些回答,结果如下:
为什么高质量的劣评反可能提高产品售价?
怎样在招人的时候避开“武大郎开店”的局面?
“认识你自己”真能解决什么问题吗?
常春藤学校都有哪些富贵病?
产生了“同情心疲劳”怎么办?
美国大熔炉中优秀族群都有哪些秘诀?
在中国的“华漂”们都在干些什么,想些什么?
去印度旅游怎样?
为什么要给有强奸前科的人建立数据库?
以“水生万物,万物复归于水”知名的哲学家泰勒斯怎么会脱水而死?
现代儿童最缺的是什么?
为什么杂乱一点有利于创意?
为什么有偿采血效果反而不如无偿献血?
维基百科的精神是什么?
日常事物设计的原理是什么?
为什么美国人这么喜欢呆伯特?
自媒体和纸媒体相比好在哪里?
为什么1969年那么多事?
啥叫“土狼资本主义”?
为什么退休总统小布什会“内牛满面”?
新生组织如何造势?
培根之死和母鸡有什么关系?
美国大学有什么腐败?
为什么某大学捐款的附带条件是用兰德的《阿特拉斯耸耸肩》作为商学院教材?
兄弟之间应该是什么关系?
写小说的村上春树干嘛要跑步?
“剪刀锤子布”能解决困境下决策的问题吗?
毛驴能教会我们什么?
美国人凭什么这么喜欢盖瑞森·凯勒?
媒体论什么冷和热?
为什么左撇子可能更有创意?
为什么衣阿华是美国的科威特?
中国的管理经验是什么?
为什么机遇平等更重要?
从华盛顿特区东南部乘坐地铁去马里兰州的蒙特哥马利县,地铁每走一英里,地铁经行社区人们的平均寿命就增加一岁,为什么?
在《纽约客》做前台是什么滋味?
为什么麦肯锡喜欢把问题说成“机遇”?
哈佛学生为什么要去西部杀牛?
中产阶级闲得慌怎么办?
不幸的家庭就一定会产生不幸的孩子吗?
帕慕克怎样读书?
为什么美国生活的主流在小镇?
大部分单独书评都被编辑看好,可是放一起怎么办?这让我苦恼了几年。前天晚上我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女儿去一学校排练小提琴演出的时候,我去附近书店,看到一本畅销书,叫《无用信息之书》(The Book of Useless Information)。我居然在那里翻得舍不得走。书非常畅销,而且出了系列。 我大受启发,这年头人们读书太功利。其实有趣有料而貌似“无用”的书多得是。我这些书评,就当中国版的《无用读物大全》(The Book of Useless Reading)吧。这书评集等于是一个好奇的外星人来到地球后,想了解人类到底咋回事,我给他布置的作业是去各图书馆新书柜台,翻看各种杂书,从中了解人类的奥秘,然后给我分别写一读后感,我估计结果就会类似于本书吧。
顺便说一句,大家知道林肯的妈妈是怎么死的吗?《无用信息之书》里说了。了解这个信息重要吗?不重要。但是人活着失去了好奇心还有什么意思?
南桥,本名方柏林,毕业于南京大学英文系,现在美国一所高校从事课程设计工作。在《南方都市报》、《中国教育报》、《中国日报》、《东方早报》、金融时报中文网、财新网、东西网等担任撰稿人或专栏作者。著有《及格主义》、《知识不是力量》、《你该懂些世故再老呀》等书。译有《《转吧,这伟大的世界》、《地之国》、《布鲁克林有棵树》、《河湾》等经典作品。
他是知名博主,曾获得2010年“全球华人阅读博客大赛”一等奖,读者称他的文字为“毒品”,读之不能自拔;他是文学译者,自称老实人做翻译,读者赞他的译文“字斟句酌又洒脱飘逸”;他是课程设计师,也是一个父亲。
教育篇
粘得住的学习
绕开常春藤
虎妈新战歌
不幸家庭有万幸
大学·大款·大众
讲台人生
当哈佛遇见大自然
“内牛满面”小布什
读书当如帕慕克
机遇平等
重现语言的活力
太阳底下无新事
左撇子的新思维
爱什么不能暧昧
历史篇
古奥运的传承
不穿越无理解
世宗武皇帝杰克逊
1969: 成熟前的狂欢
全球化之下的“走西口”
一个漂泊者的故事
小镇的挽歌
从培根的母鸡说起
作为自媒体
安·兰德:一个资本主义的幽灵
兄弟:海面下相连的孤岛
集体能否产生智慧?
富贵者长命?
社会篇
人人都是评论家的时代
如何管理聪明人:谷歌的管理艺术
大数据的大力量
用大数据对抗“粉色浆糊”
跑步慈善里的后殖民纪实
洪梅的西游记
星巴克的档次
杂乱并非无章
维基革命:“平民”窟的百万富翁
《纽约客》前台回忆录
睡觉不好怨床歪
呆伯特之黄鼠狼当道
造时势者为俊杰
大智若驴
村上跑步排毒
剪刀·锤子·布
麦克卢汉论媒体
新写食主义
管理经验中国造
好大一棵想象树
读书当如帕慕克
帕慕克的作品名字总是带“色”,非红即黑即白,如《我的名字叫红》、《白色城堡》、《黑屋》。这些小说我都还无缘去读,最早接触他,却是通过他的《别样的色彩》。这随笔中的文字,和诗歌一样洗练,体现了帕慕克所推崇的福楼拜式的“精准到位”(mot juste)。本书英译者Maureen Freely的译笔也十分优美,不知原文是什么模样,但读到这样的译文也值了。当然,帕慕克自己懂英文,就译文的处理,他也会和译者切磋,这是这样一本译作也能这么耐看的重要原因。在中国,帕慕克目前正走红。其作品《我的名字叫红》售出了几十万册。帕慕克还曾到中国访问。据说此人访问中十分率性,有关单位举办他的作品研讨会请他去,他去了不久就匆匆离席,说是无法听人谈论自己。
恐怕他更喜欢自己谈论自己。《别样的色彩》是他写自己的随笔集,他自己说可以当成小小的自传来读。帕慕克在前言中说:“过去我常讲,有朝一日,我会写一本碎片组成的书。这本书就是那样一本碎片组成的书。做成一本书,好把我从前试图掩藏的自我的内核彰显出来。希望读者也能这样,通过想象,将那内核组建起来。”
作为一个作家,读书就是一个内核。作家不读书,就好比球员不看比赛,是不可接受的。《别样的色彩》一书谈到了帕慕克生活的很多侧面,但在我看来最有意思的部分之一是看他谈读书。就好比我们到一个人家看书房可知主人性格一样,看帕慕克谈读书,能让我们了解他作为一个作家的“内核”所在。
帕慕克藏书很多,超过万本。伊斯坦布尔大地震时,他曾经藏到书桌下,两边都摆着厚厚的百科全书,由此我们又看到文学与文化的一个另类用途——抗震。薄薄的书页,一页一页累加,中间毫无空隙,竟是人间最耐压的东西了。但后来再次发生的一次地震中,帕慕克的书架在撞击,在发声,和将倾大厦一般,向人发出威胁。换言之,书也能把人压死,书也可能是灾难的同谋。这是一个现实,也是一个象征。那次地震中,帕慕克似乎经历了一个醍醐灌顶的时分。后来他开始扔书,那次地震后他就扔了250本。
扔书是个有趣的转折,让人想到藏书的真正目的,应该是去读,去体味,去享受,而不是收集与储藏。藏书非为是要标榜自己的与众不同,用自己读书的众多来吓人。他说他不会做那种经常炫耀的读书人,“动辄炫耀自己在某个偏僻小地摊上淘得的某个珍本”。
帕慕克是个读书人。在土耳其,不读书是正常的,读书的人才有缺陷。帕慕克从小就幻想自己当了作家之后,站在自己作品前的情景。而做个好作家,在很大程度上看你有没有看过好书。他说的读书不是那种常常看到的“新书过眼”,而是从灵魂里“沉浸到书当中”。在那读书的时候,真要一个猛子扎进去才有收获。福楼拜说过,一个人如果认认真真读过十本书就是一个智者了。中国我们也说“半部论语治天下”。与之相比,“博览群书”有时候是一误导,帕慕克说虽藏书万卷,真正心仪的不过十余本。近来态度似是“好读书不求收藏”。在美国,由于公共图书馆十分发达,借书十分方便,这个建议对我来说再合适不过。唯一的遗憾是中文书籍还是很难获得,喜欢的非买不可。
在“图书和阅读”的章节,帕慕克的介绍等于给我们开了一书单:司汤达的《帕尔马修道院》、斯泰恩的《项狄传》、纳博科夫的《洛丽塔》和《艾达》等。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他显然最为喜爱,一气介绍了《卡拉马佐夫兄弟》、《地下室手记》和《群魔》。他介绍的书,一本土耳其的作品都没有。有些土耳其本土作家很生气,怎么自己民族的作品,一本都不入他的法眼?帕慕克的回应是:“我的土耳其文学书架上,书越来越少,我在扔那些愚蠢的、平庸的、半吊子成功的、秃顶的、男性的、堕落的、50到70岁之间的作家的作品。”这么大的愤恨,我想他一定是想到了某个具体的土耳其作家,此人大概60来岁,男,秃顶,和帕慕克同时代。鉴于对土耳其文学的陌生,我无法知道这是谁,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拒绝继续收藏同时代的平庸作品。帕慕克得到了诺贝尔奖,有资格这么无所顾忌。但对我们普通读者来说,也是一样。如果你一直读同时代那些流行而平庸的作品,阅读就无法深入,你就像一只放到瓶子里的蚂蚱,永远只能跳到瓶口那么高。追着风潮读书的人,你们有祸了。
与藏书相比,更大的乐趣显然是阅读本身。在《论阅读:文字和图像》文中,他总结了读书的三个乐趣。其一为遁世与逍遥之乐。读书带来的想象是一种“逃避主义”,人们常认为这是一件消极的事情,但是他问:“逃离日常生活的悲哀,去一个想象的世界度过时光,不亦乐乎?”读书人有时候得有点这种随你怎么说我自逍遥的臭清高。读书乐趣之二为造就与成长之乐。读书提升我们对世界的认识,引领我们的成长,改造我们的灵魂。读书乐趣之三为自知与自喜之乐。他说读书是一个深入的,调动思维的活动。“我们享受这样的冥想,享受想象的张扬,我们知道自己比不读书的人有更为深入的生命,这值得我们去恭喜自己。”如果读书读不出乐趣来。书放在你面前如同对牛弹琴,琴和牛都会痛苦的。若是这样,那么牛人啊,去做别的吧。
他说前面的两个乐趣或许也可通过电影电视等其它手段获得,但是“文字如水,如蚂蚁”,生命的小小缝隙、洞口、看不见的沟坎,它都可以渗透进去,这一点只有文字能做到,是看原著改编的电影办不到的。
帕慕克的阅读是一种全身心的投入。他认为阅读过程当中,阅读的人、阅读环境、阅读心境都是一体的,且交互作用,将我们阅读的乐趣推向新的境界。比如《帕尔马修道院》中滑铁卢战役的描述,激发了青春的喜悦、生活的愿望,激发出了希望、爱,甚至还有孤寂。作者可以穿越时空,走近你,“将智慧如同耳语一般告诉给我们”。“生命的意义和喜乐是分不开的,所有伟大小说也是一样。”也就是说,伟大的小说一定会带给我们一种喜乐。他说他有时候就把《帕尔马修道院》带着,乏味、郁闷的时候,他会掏出来读上一段,这会让他平静下来。
无独有偶,这恰巧也是我读《别样的色彩》的体验。这是一本我在图书馆一再续借的书。我一直没有看完,一直断断续续在读。有空就拿出来读上一读,一不小心就给读“高”,这样的读品,就是无害的毒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