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2019年2月,金融哲学系列的第一部《货币起源》出版了,我的烦恼也随之开始。这本书遭到了图书市场的冷遇尽管它的盗版和未授权的电子版大行其道。结果就是出版商手里的正版书库存高企。为了消化这些库存,我被迫相继写了金融哲学系列《市场本质》《估值原理》和《时间游戏》。我希望这一系列书能够满足不同读者的喜好,并激发他们对相关领域的兴趣,从而打开新市场,并最终带动《货币起源》的销售。大约在2024年初,这个系列的第四部《时间游戏》出版以后,出版社通知我,《货币起源》的库存终于清空了。我如释重负,有一种刑满释放的感觉。于是,我开始谋划下一步的写作。 我想过是否应该继续写作该系列的下一部《风险史观》。原计划是把历史上那些重大军事和政治事件中当事人的决策过程模拟成金融学里投资人的交易策略。因为历史人物在做决策的时候,一定面对巨大的未知,承受巨大的压力。这种不确定性重压下的决策很像投资人面对某些市场机会和风险时采取的特定交易策略。这样一来,读者就可以用金融学的 眼光去看待历史事件,以投资人的身份理解当事人决策时的掣肘和纠结。这种讲故事的写作计划很快得到了出版商热烈地反馈和欢迎。但是,我对此顾虑重重。因为这种写作方法很像我祖父周谷城生前最反对的资鉴派历史学研究方法。他提倡历史完型论,即要把历史看成统一整体。因为历史不是短篇侦探小说合集,不能把某些事件和人物单独从历史中割裂出来写成故事,并当成镜子,来娱乐或教化当代人。有鉴于此,他在新中国成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拒绝修订他以前出版的《世界通史》。尽管早期版本中重大考古发现(英国皮尔当人遗址)已经被现代人证伪,他仍然坚持按照原著再版。他告诉出版社:一只(湖南话发音为扎,意为个)字也不许改。他认为,重要的不是修订或粉饰自己的著作,使得当代人读起来觉得完美无瑕;重要的是给后人留下一份思想史的史料,告诉他们当时的历史学家曾经怎样看待世界。这就是他对历史完型论的坚持。秉承同样的原则,我回避了出版商有关修订货币起源》的提醒和对《风险史观》的催促。于是,我想着写作另外一本新书,就像我在《时间游戏》结尾时预告的那样,写一本讲当代政治的《平等世界》。我开始准备工 作不久,就发现一个重要的线索,十几年前出现的比特币最近成为重要的政治经济话题,几乎像分水岭一样改变了世界经济格局。我越是学习比特币和区块链的内容,越是感觉我既不能单独研究比特币的由来,也不能沿用货币史的老眼光去分析比特币的作用,而是应该反过来,从历史完型论的立出发,在人类社会的进化史中理解比特币,从而给读者一种独特的新视角。为此,我有必要重述部分货币史但这种重述不构成对《货币起源》修订。在这本书中,读者会发现:只有理解了比特币,才能更好地理解金本位和纸币发行机制;只有理解了货币发行机制,才能更好地理解社会运转机制。它们都是统一整体的不同反映。从这个角度看,历史 完型论所提倡的不能割裂和篡改历史记录完整性的思想,恰恰体现了区 002 块链的特征。 我特别感谢复旦大学信息学院的凌力老师。在整个写作过程中,我无数次地电话打扰他,还数次去他家以请教为名蹭吃蹭喝。写完这本书以后,我意识到我问他的绝大多数问题其实都很低级、幼稚且重复。我完全应该自己事先在网上做好搜索和学习之后,再去请教他一些更有价值的问题。好他每次都耐心地听我结结巴巴地问完这些肤浅问题,然后再细致地给我梳理出一个脉络清晰的解答,最后他还会责备自己上次没有把这个问题说清楚。他不仅从未向我们共同的朋友透露我其实是个对比特币一无所知的小白,还满含热忱并略带惊喜地称赞我分析比特币的视角十分独特,并说我的问题反过来使他受益匪浅。于是,我又一次从愧疚中刑满释放并庆幸自己早年就认识了他这样一位当代韩荆州(这倒并非在暗示我就是币圈的李白)。正是在他的启发和引导下,我才对比特币的本质恍然大悟:相比银行卡,比特币更像身份证。有关比特币的关键问题无关密码和算法,而是关于一群人为什么要获得一种新身份? 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对于持 有央行发行的纸币普通人来说,他们是敌是友? 总之,我们不能从人的资产的角度去分析比特币的价值与未来,而要从人的身份的角度去理解为什么当代社会需要有人用一种新身份来扮演一个新角色。 在这本书中,我没有单独分析比特币的来龙去脉,而是在人类社会中完整地理解比特币的作用。我相信这是一本符合历史完型论的作品。如果我在这一版中写错了某些东西,我也一定把这些行家眼里的笑料保留下来,绝不修订、掩饰或篡改记录。对于书中或有的错误,我会在再版时这样叮嘱出版社:请务必在书后装订一沓白纸,以便读者随手写下批判我的话。 这一沓白纸,就是一页新账目,一块新区块,它将记录新交易、新思想和新路标,并时刻提醒我,一定要和年轻人一起奔向新世界。 周洛华 2025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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