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们
![]() ![]() |
郁达夫精选集
郁达夫是以专情而放任的矛盾形象留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他个人的情感经历,充满传奇、怪诞和自我中心的色彩,带有五四那代人的心灵轨迹,曾是媒体的炒作热点,更是当时书商热烈追逐的对象……《世纪文学经典·郁达夫精选集》是他一生所创作的经典作品的精选集,有《迟桂花》、《故都的秋》、《志摩在回忆里》、《还乡记》等等,是一本不可获缺的经典收藏本!
“世纪文学60家”书系的出版,旨在囊括20世纪华文创作的精华,展示具有经典意义的作家作品,打造一份适于典藏的精品书目。她凝聚了数十位专家的心血,寄括着数以万计的热爱中国现当代文学读者的殷切希望。我们期望她能够经受住时间的考验和历罗的淘洗,像那些支持这项事业的朋友们所祝愿的那样:“世纪文学60家”将作为各大图书馆的馆藏经典,高等学校文科考生和文学爱好者的必读书目为世人所瞩目。 这是一次成功的创作实践,是中国当代文学一个重要的收获。
华文20世纪代表作家的代表作 典藏百年精粹 全新精装精彩面世 世纪文学经典书系旨在囊括20世纪华文创作的精华,打造一份适于典藏的精品书目。每本精选集选目及开篇(万言)序言都由该作家的研究专家、著名文学评论家选定、撰写。 &世纪文学60家&,是从策划伊始就受到媒体广泛关注的大型图书出版项目,是北京燕山出版社常销精品书系。
沉沦薄奠迟桂花
桑逢康 郁达夫(1896─1945),原名文,浙江富阳人。1896年12月7日(清光绪二十二年十一月三日)出生。三岁丧父,家境窘迫,仅靠几亩祖传薄田和母亲陆氏摆设炒货摊维持生计。七岁入乡塾启蒙。1907—1911年就读于富阳县立高等小学堂,后考入杭州府中学。1912年夏转入美国长老会办的之江大学预科,未及半载因参加学潮被校方开除。次年春改读美国浸礼会在杭州办的蕙兰中学,仅三个月即中断学业回乡。 1913年9月随长兄郁曼陀去日本求学。1914年7月考入东京第一高等学校预科。1915年夏从一高预科毕业后,被分发至名古屋第八高等学校三部(医科),次年改读法学部政治学科。1917年7月毕业,进入东京帝国大学经济学部学习。1922年3月毕业,获经济学士学位。 郁达夫酷爱文学,在一高和八高求学期间,四年时间里读过的俄、德、美、日、法等国的小说有一千部之多。这为他以后从事小说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自1920年起郁达夫尝试进行现代小说创作。处女作《银灰色的死》发表于1921年7月上海《时事新报·学灯》。同年10月15日第一部小说集《沉沦》由上海泰东图书局初版,由此奠定了郁达夫在新文学运动中的重要地位。 1921年6月,郭沫若、郁达夫、成仿吾等人发起成立了著名的文学团体创造社。郁达夫为创造社的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他不仅是《创造季刊》、《创造月刊》、《洪水》半月刊的编辑人和主要撰稿者之一,后来还主持过创造社出版部的工作。 郁达夫主要从事短篇小说和散文的创作。《沉沦》出版之后至20年代中期,又相继有小说《茫茫夜》、《茑萝行》、《采石矶》、《春风沉醉的晚上》、《薄奠》、《秋柳》,以及散文《还乡记》、《还乡后记》、《中途》(即《归航》)、《一个人在途上》、《给一位文学青年的公开状》等问世。此外,郁达夫还相继出版了《小说论》、《戏剧论》和《文艺论集》,并第一个提出了在当时颇为新兴的口号:&"文学上的阶级斗争。&" 1922年7月,郁达夫结束了长达十年的留日学生生活,回到国内,曾先后在几所学校任教:1922年9月至1923年4月任安庆法政专门学校英文科主任;1923年10月至1924年底任北京大学统计学讲师;1925年初至11月任武昌师范大学文科教授。1926年3月与郭沫若同去广州,郭沫若任广东大学文科院长,郁达夫任文科教授。 广东是国民革命的策源地,然而&"把满腔热忱,满怀悲愤,都投向革命中去的&"郁达夫,&"在那里所见到的,又只是些阴谋诡计,卑鄙污浊&"郁达夫:《鸡肋集》题词。。于是写了一篇文章《广州事情》,公开揭露广东政府的龌龊腐败,引起了创造社同仁的不满和批评。郁达夫遂于1927年8月在上海《申报》和《民国日报》发表声明,退出创造社。在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时,郁达夫曾撰文予以抨击。 1927年12月底郁达夫在上海开始为鲁迅主编的《语丝》撰稿,1928年6月与鲁迅合编《奔流》月刊。1930年3月郁达夫曾与鲁迅等左翼作家发起组织中国左翼作家联盟,但&"左联&"成立不久即因&"个性是不适合于这些工作&"而&"公然的宣布了辞职&"郁达夫:《回忆鲁迅》。。1933年4月郁达夫离开上海,移居杭州场官弄。 作为一个进步的、有良心的作家,郁达夫在外敌当前、国事日非的30年代,多次参加了重要的社会活动:1930年2月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在上海成立,郁达夫为发起人之一,并与鲁迅等人联合发表宣言;1931年12月,加入上海文化界反帝抗日大联盟;1932年2月与鲁迅、茅盾等联名发表《上海文化界告世界书》,强烈谴责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一·二八&"战争;1933年1月加入宋庆龄、蔡元培、杨杏佛等领导的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并被选为上海分会执行委员。 郁达夫1936年2月至1937年7月应邀担任福建省府参议,兼任公报室主任。在闽期间曾去日本访问,并为郭沫若回国抗日做了一些联络工作。1938年3月赴武汉任政治部第三厅设计委员,先后两次去前线视察、劳军,足迹遍及山东、河南、浙东与皖南。 1938年12月28日郁达夫赴新加坡,开展海外宣传工作。太平洋战争爆发后,郁达夫于1941年12月下旬担任了星华文艺界战时工作团主席,兼任战时工作干部训练班主任。年底时陈嘉庚先生组织了新加坡侨团抗敌动员委员会,郁达夫被选为执行委员兼文艺股主任。1942年1月担任新加坡文化界抗日联合会主席。 新加坡沦陷前夕,1942年2月4日,郁达夫与胡愈之、王任叔(巴人)等一批进步文化界人士撤退至印尼苏门答腊岛。郁达夫化名赵廉,以经营一家酒厂为业,准备长期隐蔽。由于精通日语,被驻武吉丁宜的日本宪兵队强征为&"通译&"。郁达夫在被迫为日本宪兵充当翻译期间,暗中保护了不少文化人和当地印尼抗日分子与普通群众。为防不测,郁达夫预先写好了遗言。 1945年8月15日日本战败投降。日本宪兵已经知道&"赵廉&"是中国著名作家郁达夫的化名,为了杀人灭口,于8月29日深夜将郁达夫从家中诱骗出郊野秘密杀害。郁达夫牺牲时年仅50岁。 1952年中央人民政府追认郁达夫为烈士。 在现代文学史上,郁达夫堪称是一位有着独特风格、产生了很大影响、占据着重要地位的大家。 鲁迅说过:&"……倘要论文,最好是顾及全篇,并且顾及作者的全人,以及他所处的社会状态,这才较为确凿。&"鲁迅:《且介亭杂文二集·&"题未定&"草七》。在考查郁达夫及其作品时,有两点应当引起特别的注意: 第一,郁达夫是一位生性直率的作家,他从不掩饰自己,他勇于暴露和剖析自己,哪怕是灵魂中最隐秘的一角。&"辞绝虚伪的罪恶&",&"赤裸裸地把我的心境写出来&"郁达夫:《写完了〈茑萝集〉的最后一篇》。,这是郁达夫写作的宗旨,而不是像有些文人那样,把自己的灵魂紧紧包裹在厚厚的甲胄里面。他的许多作品都是可以当作自叙传来看待的,虽然主人公的一举一动并不完完全全是郁达夫自己的生活,但确实有作者深切的甚或是直接的体验投影在其中。由大胆的自我暴露所带来的浓厚的主观抒情意味,是郁达夫作品一个显著的特色。正因为郁达夫把自己的一颗真诚的心毫无保留地交给了读者,所以读者也就把他看作是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法国人喜爱卢梭,中国的许多人喜爱郁达夫,其原因皆在于此。 第二,郁达夫又是一位思想、性格和内心世界十分复杂的作家,一生的经历也相当坎坷、曲折。在现代文学史上,郁达夫属于卓有成就的进步作家之列,对推动新文学的发展是有功绩的。他有着满腔的爱国热忱。他异域捐躯,终成大义,是一位永远值得人们尊敬和怀念的反法西斯烈士。同时他也有不少缺点和弱点。青年时期,他曾经一度沉沦过。20年代末至30年代初,白色恐怖严重,他面对当局的高压也未尝没有产生过消极和退隐之心。在爱情与婚姻问题上,他有着强烈的反封建的进步思想,大胆地、真诚地热恋着他所爱的每一位女性,但醇酒妇人之类的行为也不能不给他抹上了一些颓废的色彩。作为血肉之躯,各色人等也都是很复杂的,绝不像某些文学作品中所描写的那样简单得有如单细胞微生物。郁达夫由于所处的社会黑暗透顶,周围的环境光怪陆离,个人遭遇又颇多挫折与磨难,所以显得比常人更要复杂一些,因而作品中往往愤激与哀怨并存,有时甚至流露出某种程度的感伤情调。这是可以理解的。这种性格的复杂性,其实就是(或者说标志着)人性的丰富性。 《沉沦》是郁达夫的代表作之一,也是在当时产生了轰动效应的一篇小说,它不仅使郁达夫一举成名,而且在新文学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和价值。 郁达夫在自序中说:&"《沉沦》是描写着一个病的青年的心理,也可以说是青年忧郁病Hypochondria的解剖,里边也带叙着现代人的苦闷,——便是性的要求与灵肉的冲突。&"郁达夫:《沉沦》自序。这一段话既阐明了小说的主题,也概括了作品的主要内容。他把现代人的苦闷定格为&"性的要求与灵肉的冲突&",通篇所着力描写和渲染的就是忧郁,苦闷,性……然而,与单纯的性爱描写不同,和追求感官刺激的诲淫之作更有着天壤之别,《沉沦》的作者是把青年人正当的、合理的性爱要求,与热烈的爱国主义情感紧紧交织在一起描写的,这就使得作品具有了深刻的思想性和艺术感染力量。 小说中的主人公是一位在日本留学的中国青年,显然有郁达夫自己的某些影子在内。作品细致地描写了这位忧郁型的青年人,由于是弱国子民在强邻日本所受的屈辱,以及他在精神上和生理上的种种难以排遣的苦闷。这些苦闷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互相影响和渗透:追求异性的爱情而不得,因此对轻侮他的日本人感到十分愤慨,同时热切地希望着祖国富强起来,这三项内容构成了小说的基本格局。小说的基本情节是这样安排的:路遇——自戕——窥浴——野合——宿妓。情节每进展一步,性爱描写每深入一层,对主人公的刺激和打击就随之强化又强化,最终导致了他溺海而死的悲剧性结局。&"祖国呀祖国!我的死是你害我的!你快富起来,强起来吧!你还有许多儿女在那里受苦呢!&"末尾这痛彻肺腑的呼喊,升华了作品的爱国主义主题,提高了作品的思想境界和文学格调,同时也冲淡了作品中多处出现的性描写所带来的某些负面影响。 20年代初期,以留日学生生活为题材的作品相当多,如郭沫若的《残春》,张资平的《约檀河之水》、《她怅望着祖国的天野》,郑伯奇的《最初之课》等等,但影响都没有《沉沦》这么大。郁达夫的《沉沦》以&"惊人的取材与大胆的描写&"而独树一帜成仿吾:《〈沉沦〉的评论》。原载1923年2月1日《创造季刊》第1卷第4期。,出版之后震撼了无数读者的心,使它成了一篇惊世骇俗之作,对于士大夫的虚伪则完全是一种暴风雨式的闪击。 郁达夫是长于抒发感伤情怀、表现&"自我&"的作家,是有所不幸、有所苦闷即大大发作的性情中人和浪漫主义者。他的小说惯用第一人称&"我&",这个&"我&"并不仅仅起到讲述故事或勾连情节的作用,在一些作品里&"我&"竟至成了作品的主人公,情绪由&"我&"而起伏波动,情节由&"我&"而发展变化。同时,这个&"我&"并不仅仅是作者个人,而是相当典型地概括出了&"零余者&"即正直、善良、清贫的知识分子共同的命运。 《茑萝行》描述的就是旧式婚姻给&"我&"带来的种种无奈和苦闷:没有爱情的婚姻,妻子成了&"我的不能爱而又不得不爱的女人&";加之生计困难,&"在社会上受的虐待,欺凌,侮辱&"又不胜枚举,纷至沓来,致使&"贫贱夫妻百事哀&",逼得&"我&"甚至想跳黄浦江自尽。小说于自然平实的生活化的叙述中,字里行间充溢着愤懑而又哀怨的情绪,使得这篇作品催人泪下,感人至深。 《春风沉醉的晚上》和《薄奠》,在现代文学史上是较早表现工人形象的作品,郁达夫自谓它们&"多少也带一点社会主义的色彩&"《达夫自选集》序。。前者写一位在上海某烟厂做工的年轻女工,后者写北平的一位拉洋车的中年车夫。&"我&"则是以一个&"穷士&"的身份出现的,因为&"穷&"所以同出卖劳力的劳动者基本上处于同样悲惨的境地,甚而至于&"我&"认为自己还不如他们。正因为境遇大致相同,所以&"我&"对于劳动者有着深厚的同情。这两篇作品依然以&"我&"为中心组织情节,表现&"我&"与他(她)的关系:车夫是&"我&"眼中的车夫,女工是&"我&"眼中的女工。当车夫不幸被淹死之后,&"我&"用自己不多的治病的钱定了一辆纸糊的洋车,以满足他生前的夙愿。女工陈二妹则劝&"我&"戒烟,上进,&"好好儿的用功&",使&"我&"感觉着周围&"更光明了&"……这样描写,突出了劳动人民对&"士&"即知识分子的教育与感化作用,而不是像当时同类作品仅仅停留在知识者对劳动者同情的层次上面。 郁达夫没有鸿篇巨制,写得较长的《迷羊》和《她是一个弱女子》也只有五六万字,应当算作中篇。 《迷羊》描写的是一位名叫王介成的青年知识分子同女优谢月英从相遇、同居到最后月英离他而去的故事。郁达夫曾计划创作三部曲&"来象征中国过去现在和未来的青年的三个时代&",《迷羊》为三部曲中的第一部,&"代表The age of innocence(天真的时代)&"。见钱杏邨1928年为《达夫代表作》所写的后序。此计划郁达夫并未完成,仅有《迷羊》留世。小说的实际内容,可以用《后叙》中提到的那幅画名来概括:失去的女人。之所以用了《迷羊》做题目,主要是为了表达&"忏悔&"的主题,把它作为主人公的一篇很长很长的忏悔录。其实&"我&"并不能代表青年&"天真的时代&",他只是时代浪潮中的微不足道的泡沫,然而他的苦闷是真实的,他对幸福的追求最终遭到破灭也是真实的。苦闷和幻灭是那个时代的通病,为不少知识青年所共有,因而&"我&"也就具有了一定的代表性和典型性。谢月英的出走既不同于娜拉,也不同于子君,她之所以与&"我&"不辞而别,用她信上的话来说:&"我想你的身体不好,和你住在一道,你将来一定会因我而死。&"换句话说,是出于担心&"我&"和她粘在一起时性欲过度亢奋损害了身体,&"所以才决定和你分开&"。这样就不仅把问题简单化了,而且降到了相当低的层次:社会(包括制度和意识形态)的原因变成了纯粹的生理的原因。作品的思想意义因此受到了很大的损害。 尽管如此,这篇小说倒是充分发挥了郁达夫的艺术才能,描写细腻,尤其是&"我&"的情感历程一波三折,荡气回肠,弥漫于字里行间的哀怨与感伤情怀不仅使读者对&"我&"产生同情,并且牵挂着月英出走之后的命运。 就郁达夫的艺术个性来说,他注重个人体验,自我意识强烈,属于浪漫气息浓厚、长于抒情的那一类作家。他的小说并不刻意追求故事的完整与情节的曲折,相反故事情节大都是比较简单的。也就是说并不靠故事的引人入胜,也不是靠结构的精巧奇特,而主要是靠情绪的渲染、氛围的烘托、语言的精致给读者以感染。以情调感人而非以故事和技巧取胜,是郁达夫小说的又一特点。但在《她是一个弱女子》中,作者的本意&"是在造出三个意识志趣不同的女性来,如实地描写出她们所走的路径和所有的结果,好叫读者自己去选择应该走哪一条路&"。郁达夫:《沪战中的生活》。然而为了要&"如实地描写&",引进了他所并不擅长的现实主义手法,书中的人物和事实&"完全是虚拟的&",叙述也改为第三人称。结果适得其反,&"因为急急于在报告事实,而忽略了把这些事实来美化艺术化的功夫,所以使读者读后却只感觉着仿佛是在读报纸上的社会纪事&"。这一点在有关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四一二&"政变的叙述中最为明显。另外,三位青年女性他先拟定了她们各自不同的出身和性格,然后再&"逻辑性&"地展示其所走的道路,这就不可避免地带来某种程度的概念化,尤其是冯世芬和李文卿两个人物刻画得相当薄弱。三位女性中只有郑秀岳刻画得比较丰满、真实:她是一个真正的弱女子,在遭遇一连串打击与不幸之后,又被日本兽兵轮奸致死。这样的结局足以引起人们很大的同情,而对日本法西斯侵略者则是无情的揭露与鞭挞。 郁达夫从写小说伊始,在一些作品里确实存在程度不等的性爱描写。比较突出的是《秋柳》和《茫茫夜》,其中有不少对妓女生活的描写,以及主人公由于性压抑而产生的变态心理和变态行为。作者是通过生动、鲜明的艺术形象来表现妓女生活、表现性变态的,描写得又那00样细腻,因此给人的印象和感觉相当深刻。若问描写这些有何意义,应当说,它对于刻画在社会的压迫之下苦闷、挣扎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还是有一定的作用的,由于性压抑而产生的变态心理和变态行为既是他们之中一部分人的劣迹与不幸,也是社会的病态的表现。曾经有读者批评他的《秋柳》&"简直是在鼓吹游荡的风气,对于血气未定的青年,很多危险&"郁达夫:《我承认是&"失败了&"》。;指责《茫茫夜》&"专门来描写不伦的性欲&"郁达夫:《〈茫茫夜〉发表之后》。。郁达夫对此辩白说:&"若以读《五柳先生传》的心情,来读我的小说,那未免太过了。若说我的描写,是一种提倡,那更是冤罪了。我不过想说现代的青年‘对某事有这一种倾向’……我并非说你们青年‘应该这样的做’!&"郁达夫:《〈茫茫夜〉发表之后》。不过《茫茫夜》和《秋柳》题材本身过于灰暗了,因此尽管它们对虚伪的旧道德有着挑战的意义,但毕竟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作品的美感价值。 在后期创作的小说《迟桂花》中,这种状况得到了根本的改变。作品写郁先生在秋高气爽的季节去翁家山看望一位日本留学时的友人翁则生,遂和则生的寡居乡间的妹妹——一个叫莲的年轻妇女——相识。小说对莲的面部和体态描写极为细腻生动,既突出了莲的健康和自然的美点,又通过这些美点在郁先生身上引起的反馈(&"要使我贪鄙起来&"、&"使我恼杀&"),为情节的进一步发展作了充分的铺垫。在同游五云山的路上,迟桂花的撩人的香气,郁先生闻了&"似乎要起性欲冲动的样子&";和迟桂花一样的莲更是把他完全迷倒了,因而产生了想要亲近的欲念。然而,莲的眼里脸上既没有羞惧也没有兴奋,显得非常的直率而自然。小说着重描写了人物&"欲情的净化&":郁先生终被莲的那颗同高山上深雪似的纯洁的心所净化了,他并对自己的&"邪心&"进行了&"严正的批判&"。两人最后以&"兄妹&"相称相待。作品既写了迟桂花的芬芳,更写了和迟桂花一样高洁的人。这样处理人物之间的关系,和郁达夫以往的一些作品中多作肉欲的渲染和色情的描写有很大的不同,既反映了作者风格的转换,也标志着作者的思想和修养更加成熟。通篇格调开朗清新,感情浓郁真挚,充满诗情画意。它像迟开的桂花在秋天的山野中久久地散发出朴素的清香,令人百读不厌。 郁达夫除了写小说之外,还是一位散文大家。他认为:&"现代的散文之最大特征,是每一个作家的每一篇散文里所表现的个性,比从前的任何散文都来得强。……只消把现代作家的散文集一翻,则这作家的世系,性格,嗜好,思想,信仰,以及生活习惯等等,无不活泼泼地显现在我们的眼前。&"郁达夫:《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二集》导言。对郁达夫的散文也应作如是观。郁达夫散文中的个性色彩是非常鲜明的,他的散文是他阅历的自述,情感的自白,思想的自诉。甚至可以这么说:在郁达夫的散文中最活跃的人物就是郁达夫自己。 1922年7月,郁达夫结束了在日本长达十年的留学生活,从神户乘船回国,散文《归航》记叙的就是他这次回国时在船上的情景和感受。文中从头到脚细腻入微地描摹一个富有肉感的少女,正是郁达夫所擅长的,然而如果仅仅有肉感的描写而没有淋漓尽致地刻画出&"我&"的心理状态来,作品就会流于浮艳了,整篇散文也就失去了应有的力量和个性色彩。所以,作者又着重描写了&"我&"的&"愤恨与悲哀&"的情怀,尤其是&"中国可亡,但是中国的女子是不可被他们外国人强奸去的&"这一句带有总括性的话,更是充分表现出了&"我&"的思想情绪。 《一个人在途上》写失去爱子的痛苦,既痛惜悲悼,又自责自悔,自怨自艾。文中龙儿生前活泼、天真的神态(如打枣子),他对爸爸的想念与痴望,一个幼儿在生命垂危时的挣扎和对于生的渴求等等……无不跃然纸上,真切感人。夫妻俩对爱子的悲悼之情更是溢于言表。文章末尾:&"现在去北京远了,去龙儿更远了,自家只一个人,只是孤零丁的一个人,在这里继续此生中大约是完不了的飘泊。&"这段话可以说是本篇题名的出处,同《还乡记》中那一段&"有子不能抚&"的自我感慨、自我定位正相呼应。的确,郁达夫是一位感伤的行旅者,一个人在途上飘泊,飘泊,他的一生可以用&"感伤的行旅&"来概括。 《怀鲁迅》堪称怀念文章的佳品,虽说只有短短的千把字,但写得非常精粹,说它是一首感情真挚、思想深刻、富有哲理、语言精妙绝伦的散文诗,丝毫也不为过。 郁达夫的作品,有不少人以为当数旧诗最佳,散文次之,小说又次之。限于篇幅这里不能详加讨论,但有兴趣的读者不妨去读一读他的旧体诗词,相信一定会有新的发现,新的收获。
郁达夫,(1896—1945)原名郁文,浙江富阳人。1913年赴日本留学,1921年参与发起成立创造社。1922年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回国后参加编辑《创造》季刊、《创造周报》等刊物。1923年起先后在北京大学、武昌师范大学等校任教。1930年参加中国左翼作家联盟。1938年底赴新加坡,从事报刊编辑和抗日救亡工作。1945年日本投降后被日军宪兵杀害。1952年,中央人民政府追认为“为民族解放殉难的烈士”。主要作品有:《达夫全集》,《达夫自选集》、《郁达夫文集》,短篇小说《沉沦》、《采石矾》、《春风沉醉的晚上》,中篇小说《迷羊》、《她是一个弱女子》和《出奔》等。
沉沦薄奠迟桂花
小说编 银灰色的死 沉沦 南迁 茫茫夜 怀乡病者 空虚 采石矶 茑萝行 青烟 春风沉醉的晚上 薄奠 清冷的午后 迷羊 她是一个弱女子 东梓关 迟桂花 散文编 归航 还乡记 给一位文学青年的公开状 一个人在途上 志摩在回忆里 钓台的春昼 故都的秋 花坞 江南的冬景 北平的四季 饮食男女在福州 怀鲁迅 创作要目
银灰色的死
上 雪后的东京,比平时更添了几分生气。从富士山顶上吹下来的微风,总凉不了满都男女的白热的心肠。一千九百二十年前,在伯利恒的天空游动的那颗明星出现的日期又快到了。街街巷巷的店铺,都装饰得同新郎新妇一样,竭力的想多吸收几个顾客,好添些年终的利泽。这正是贫儿富主,一样多忙的时候。这也是逐客离人,无穷伤感的时候。 在上野不忍池的近边,在一群乱杂的住屋的中间,有一间楼房,立在澄明的冬天的空气里。这一家人家,在这年终忙碌的时候,好像也没有什么生气似的。楼上的门窗,还紧紧的闭在那里。金黄的日球,离开了上野的丛林,已经高挂在海青色的天体中间,悠悠的在那里笑人间的多事了。 太阳的光线,从那紧闭的门缝中间,斜射到他的枕上的时候,他那一双同胡桃似的眼睛,就睁开了。他大约已经有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在黑漆漆的房内的光线里,他的脸色更加觉得灰白,从他面上左右高出的颧骨,同眼下的深深的眼窝看来,他却是一个清瘦的人。 他开了半只眼睛,看看桌上的钟,长短针正重叠在X字的上面。开了口,打了一个呵欠,他并不知道他自家是一个大悲剧的主人公,又仍旧嘶嘶的睡着了。半醒半觉的睡了一忽,听着间壁的挂钟打了十一点之后,他才跳出被来。胡乱地穿好了衣服,跑下了楼,洗了手面,他就套上了一双破皮鞋,跑出外面去了。 他近来的生活状态,比从前大有不同的地方。自从十月底到如今,两个月的中间,他总每是昼夜颠倒的要到各处酒馆里去喝酒。东京的酒馆,当的大约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妇。他虽然知道她们是想骗他的金钱,所以肯同他闹,同他玩的,然而一到了太阳西下的时候,他总不能在家里好好的住着。有时候他想改过这恶习惯来,故意到图书馆里去取他平时所爱读的书来看,然而到了上灯的时候,他的耳朵里,忽然会有各种悲凉的小曲儿的歌声听见起来。他的鼻孔里,会有脂粉,香油,油沸鱼肉,香烟醇酒的混合的香味到来。他的书的字里行间,忽然会跳出一个红白的脸色来。一双迷人的眼睛,一点一点的扩大起来。同蔷薇花苞似的嘴唇,渐渐儿的开放起来,两颗笑靥,也看得出来了。洋磁似的一排牙齿,也看得出来了。他把眼睛一闭,他的面前,就有许多妙年的妇女坐在红灯的影里,微微的在那里笑着。也有斜视他的,也有点头的,也有把上下的衣服脱下来的,也有把雪样嫩的纤手伸给他的。到了那个时候,他总会不知不觉的跟了那只纤手跑去,同做梦的一样,走了出来。等到他的怀里有温软的肉体坐着的时候,他才知道他是已经不在图书馆内了。 昨天晚上,他也在这样的一家酒馆里坐到半夜过后一点钟的时候,才走出来,那时候他的神志已经不清了。在路上跌来跌去的走了一会,看看四面并不能看见一个人影,万户千门,都寂寂的闭在那里,只有一行参差不齐的门灯,黄黄的在街上投射出了几处朦胧的黑影。街心的两条电车的路线,在那里放磷火似的青光。他立住了足,靠着了大学的铁栏杆,仰起头来就看见了那十三夜的明月,同银盆似的浮在淡青色的空中。他再定睛向四面一看,才知道清静的电车线路上,电柱上,电线上,歪歪斜斜的人家的屋顶上,都洒满了同霜也似的月光。他觉得自家一个人孤冷得很,好像同遇着了风浪后的船夫,一个人在北极的雪世界里漂泊着的样子。背靠着了铁栏杆,他尽在那里看月亮。看了一会,他那一双衰弱得同老犬似的眼睛里,忽然滚下了两颗眼泪来。去年夏天,他结婚的时候的景象,同走马灯一样,旋转到他的眼前来了。 三面都是高低的山岭,一面宽广的空中,好像有江水的气味蒸发过来的样子。立在山中的平原里,向这空空荡荡的方面一望,人们便能生出一种灵异的感觉来,知道这天空的底下,就是江水了。在山坡的煞尾的地方,在平原的起头的区中,有几点人家,沿了一条同曲线似的青溪,散在疏林蔓草的中间。在一个多情多梦的夏天的深更里,因为天气热得很,他同他新婚的夫人,睡了一会,又从床上爬了起来,到朝溪的窗口去纳凉去。灯火已经吹灭了,月光从窗里射了进来。在藤椅上坐下之后,他看见月光射在他夫人的脸上。定睛一看,他觉得她的脸色,同大理白石的雕刻没有半点分别。看了一会,他心里害怕起来,就不知不觉的伸出了右手,摸上她的面上去。 &"怎么你的面上会这样凉的?&" &"轻些儿吧,快三更了,人家已经睡着在那里,别惊醒了他们。&" &"我问你,唉,怎么你的面上会一点儿血色都没有的呢?&" &"所以我总是要早死的呀!&" 听了她这一句话,他觉得眼睛里一霎时的热了起来。不知是什么缘故,他就忽然伸了两手,把她紧紧的抱住了。他的嘴唇贴上她的面上的时候,他觉得她的眼睛里,也有两条同山泉似的眼泪在流下来。他们两人肉贴肉的泣了许久,他觉得胸中渐渐儿的舒爽起来了,望望窗外看,远近都洒满了皎洁的月光。抬头看看天,苍苍的天空里,有一条薄薄的云影,浮漾在那里。 &"你看那天河。……&" &"大约河边的那颗小小的星儿,就是我的星宿了。&" &"什么星呀?&" &"织女星。&" 说到这里,他们就停着不说下去了。两人默默地坐了一会,他又眼看着那一颗小小的星,低声的对她说: &"我明年未必能回来,恐怕你要比那织女星更苦咧。&" 他靠住了大学的铁栏杆,呆呆的尽在那里对了月光追想这些过去的情节。一想到最后的那一句话,他的眼泪便连连续续的流了下来。他的眼睛里,忽然看得见一条溪水来了。那一口朝溪的小窗,也映到了他的眼睛里来。沿窗摆着的一张漆的桌子,也映到了他的眼睛里来。桌上的一张半明不灭的洋灯,灯下坐着的一个二十岁前后的女子,那女子的苍白的脸色,一双迷人的大眼,小小的嘴唇的曲线,灰白的嘴唇,都映到了他的眼睛里来。他再也支持不住了,摇了一摇头,便自言自语的说: &"她死了,她是死了,十月二十八日那一个电报,总是真的。十一月初四的那一封信,总也是真的。可怜她吐血吐到气绝的时候,还在那里叫我的名字。&" 一边流泪,一边他就站起来走,他的酒已经醒了,所以他觉得冷起来。到了这深更半夜,他也不愿意再回到他那同地狱似的家里去。他原来是寄寓在他的朋友的家里的,他住的楼上,也没有火钵,也没有生气,只有几本旧书,横摊在黄灰色的电灯光里等他,他愈想愈不愿意回去了,所以他就慢慢的走上上野的火车站去。原来日本火车站上的人是通宵不睡的,待车室里,有火炉生在那里,他上火车站去,就是想去烤火去的。 一直走到了火车站,清冷的路上并没有一个人同他遇见,进了车站,他在空空寂寂的长廊上,只看见两排电灯,在那里黄黄的放光。卖票房里,坐着了二三个女事务员,在那里打呵欠。进了二等待车室,半醒半睡的坐了两个钟头,他看看火炉里的火也快完了。远远的有机关车的车轮声传来。车站里也来了几个穿制服的人在那里跑来跑去的跑。等了一会,从东北来的火车到了。车站上忽然热闹了起来,下车的旅客的脚步声同种种的呼唤声,混作了一处,传到他的耳膜上来,跟了一群旅客,他也走出火车站来了。出了车站,他仰起头来一看,只见苍色圆形的天空里,有无数星辰,在那里微动,从北方忽然来了一阵凉风,他觉得有点冷得难耐的样子。月亮已经下山了。街上有几个早起的工人,拉了车慢慢的在那里行走,各店家的门灯,都像倦了似的还在那里放光。走到上野公园的西边的时候,他忽然长叹了一声。朦胧的灯影里,息息索索的飞了几张黄叶下来,四边的枯树都好像活了起来的样子,他不觉打了一个冷噤,就默默的站住了。静静儿的听了一会,他觉得四边并没有动静,只有那辘辘的车轮声,同在梦里似的很远很远,断断续续的仍在传到他的耳朵里来,他才知道刚才的不过是几张落叶的声音。他走过观月桥的时候,只见池的彼岸一排不夜的楼台都沉在酣睡的中间。两行灯火,好像在那里嘲笑他的样子。他到家睡下的时候,东方已经灰白起来了。 中 这一天又是一天初冬好天气,午前十一点钟的时候,他急急忙忙的洗了手面,套上了一双破皮鞋,就跑出到外面来。 在蓝苍的天盖下,在和软的阳光里,无头无脑的走了一个钟头的样子,他才觉得饥饿起来了。身边摸摸看,他的皮包里,还有五元余钱剩在那里。半月前头,他看看身边的物件,都已卖完了,所以不得不把他亡妻的一个金刚石的戒指,当入当铺。他的亡妻的最后的这纪念物,只质了一百六十元钱,用不上半个月,如今也只有五元钱存在了。 &"亡妻呀亡妻,你饶了我吧!&" 他凄凉了一阵,羞愧了一阵,终究还不得不想到他目下的紧急的事情上去。他的肚里尽管在那里叽哩咕噜的响。他算算看这五元余钱,断不能在上等的酒馆里去吃得醉饱。所以他就决意想到他无钱的时候常去的那一家酒馆里去。 那一家酒家,开设在植物园的近边,主人是一个五十光景的寡妇,当的就是这老寡妇的女儿,名叫静儿。静儿今年已经是二十岁了。容貌也只平常,但是她那一双同秋水似的眼睛,同白色人种似的高鼻,不识是什么理由,使得见过她一面的人,总忘她不了。并且静儿的性质和善得非常,对什么人总是一视同仁,装着笑脸的。她们那里,因为客人不多,所以并没有厨子。静儿的母亲,从前也在西洋菜馆里当过的,因此她颇晓得些调味的妙诀。他从前身边没有钱的时候,大抵总跑上静儿家里去的,一则因为静儿待他周到得很,二则因为他去惯了,静儿的母亲也信用他,无论多少,总肯替他挂账的。他酒醉的时候,每对静儿说他的亡妻是怎么好,怎么好,怎么被他母亲虐待,怎么的染了肺病,死的时候,怎么的盼望他。说到伤心的地方,他每流下泪来,静儿有时候也肯陪他哭的。他在静儿家里进出,虽然还不上两个月,然而静儿待他,竟好像同待几年前的老友一样了,静儿有时候有不快活的事情,也都告诉他的。据静儿说,无论男人女人,有秘密的事情,或者有伤心的事情的时候,总要有一个朋友,互相劝慰的能够讲讲才好。他同静儿,大约就是一对能互相劝慰的朋友了。 半月前头,他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来的,只听说静儿&"要嫁人去了&"。他因为不愿意直接把这话来问静儿,所以他只是默默的在那里察静儿的行状。因为心里有了这一条疑心,所以他觉得静儿待他的态度,比从前总有些不同的地方。有一天将夜的时候,他正在静儿家坐着喝酒,忽然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静儿见了这男人,就丢下了他,去同那男人去说话去。静儿走开了,所以他只能同静儿的母亲去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然而他一边说话,一边却在那里注意静儿和那男人的举动。等了半点多钟,静儿还尽在那里同那男人说笑,他等得不耐烦起来,就同伤弓的野兽一般,匆匆的走了。自从那一天起,到如今却有半个月的光景,他还没有上静儿家里去过。同静儿绝交之后,他喝酒更加喝得厉害,想他亡妻的心思,也比从前更加沉痛了。 &"能互相劝慰的知心好友,我现在上哪里去找得出这样的一个朋友呢!&" 近来他于追悼亡妻之后,总要想到这一段结论上去。有时候他的亡妻的面貌,竟会同静儿的混到一处来。同静儿绝交之后,他觉得更加哀伤更加孤寂了。 他身边摸摸看,皮包里的钱只有五元余了。他就想把这事作了口实,跑上静儿的家里去。一边这样的想,一边他又想起&"坦好直&"(Tannhaeuser)里边的&"盍县罢哈&"(Wolfram von Eschenbach)来。 &"千古的诗人盍县罢哈呀!我佩服你的大量。我佩服你真能用高洁的心情来爱‘爱利查陪脱’。&" 想到这里,他就唱了两句&"坦好直&"里边的唱句,说。 Dort ist sie;——nahe dich ihr ungestoert! So flieht fuer dieses Leben Mir jeder Hoffnung schein! (Wagner?s tannhaeuser) (你且去她的裙边,去算清了你们的相思旧债!)(可怜我一生孤冷!你看那镜里的名花,又成了泡影!) 念了几遍,他就自言自语的说: 00&"我可以去的,可以上她的家里去的,古人能够这样的爱他的情人,我难道不能这样的爱静儿么?&" 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对了人家在那里辩护他目下的行为似的,其实除了他自家的良心以外,却并没有人在那里责备他。 迟迟的走到静儿家里的时候,她们母女两个,还刚才起来。静儿见了他,对他微微的笑了一脸,就问他说: &"你怎么这许久不上我们家里来?&" 他心里想说: &"你且问问你自家看吧!&" 但是见了静儿的那一副柔和的笑容,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所以他只回答说:&"我因为近来忙得非常。&" 静儿的母亲听了他这一句话之后,就佯嗔佯怒的问他说: &"忙得非常?静儿的男人说近来你倒还时常上他家里去喝酒去的呢。&" 静儿听了她母亲的话,好像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所以对她母亲说: &"妈妈!&" 他看了这些情节,就追问静儿的母亲说: &"静儿的男人是谁呀?&" &"大学前面的那一家酒馆的主人,你还不知道么?&" 他就回转头来对静儿说: &"你们的婚期是什么时候?恭喜你:希望你早早生一个儿子,我们还要来吃喜酒哩。&" 静儿对他呆看了一忽,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停了一会,静儿问他说,&"你喝酒么?&" 他听她的声音,好像是在那里颤动似的。他也忽然觉得凄凉起来,一味悲酸,仿佛像晕船的人呕吐,从肚里挤上心来。他觉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只能把头点了几点,表明他是想喝酒的意思。他对静儿看了一眼,静儿也对他看了一眼,两人的视线,同电光似的闪发了一下,静儿就三脚两步的跑出外面去替他买下酒的菜去了。 静儿回来了之后,她的母亲就到厨下去做菜去,菜还没有好,酒已经热了。静儿就照常的坐在他面前,替他斟酒,然而他总不敢抬起头来看静儿一眼,静儿也不敢仰起头来看他。静儿也不言语,他也只默默的在那里喝酒。两人呆呆的坐了一会,静儿的母亲从厨下叫静儿说: &"菜做好了,你拿了去吧!&" 静儿听了这话,却兀的仍是不动。他不知不觉的偷看了一眼,静儿好像是在那里落泪的样子。 他胡乱的喝了几杯酒,吃了几盘菜,就歪歪斜斜的走了出来。外边街上,人声嘈杂得很。穿过了一条街,他就走到了一条清净的路上。走了几步,走上一处朝西的长坡的时候,看看太阳已经打斜了。远远的回转头来一看,植物园内的树林的梢头,都染成了一片绛黄的颜色。他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对了西边地平线上溶在太阳光里的远山,和远近的人家的屋瓦上的残阳,都起了一种惜别的心情。呆呆的看了一会,他就回转了身,背负了夕阳的残照,向东的走上长坡去了。 同在梦里一样,昏昏的走进了大学的正门之后,他忽听见有人叫他说: &"Y君,你上哪里去!年底你住在东京么?&" 他仰起头来一看,原来是他的一个同学。新剪的头发,穿了一套新做的洋服,手里拿了一只旅行的藤箧,他大约是预备回家去过年去的。他对他同学一看,就作了笑容,慌慌忙忙的回答说: &"是的,我什么地方都不去,你回家去过年么?&" &"对了,我是回家去的。&" &"你看见你情人的时候,请你替我问问安吧。&" &"可以的,她恐怕也在那里想你咧。&" &"别取笑了,愿你平安回去,再会再会。&" &"再会再会,哈……&" 他的同学走开之后,他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在薄暮的大学园中,呆呆的立了许多时候,好像是疯了似的。呆了一会,他又慢慢的向前走去,一边却在自言自语的说: &"他们都回家去了。他们都是有家庭的人。Oh! home!sweet home!&" 他无头无脑的走到了家里,上了楼,在电灯底下坐了一会,他那昏乱的脑髓,把刚才在静儿家里听见过的话又重新想了出来: &"不错不错,静儿的婚期,就在新年的正月里了。&" 他想了一会,就站了起来,把几本旧书,捆作了一包,不慌不忙的把那一包旧书拿到了学校前边的一家旧书铺里。办了一个天大的交涉,把几个大天才的思想,仅仅换了九元余钱,还有一本英文的诗文集,因为旧书铺的主人,还价还得太贱了,所以他仍旧留着,没有卖去。 得了九元余钱,他心里虽然在那里替那些著书的天才抱不平,然而一边却满足得很。因为有了这九元余钱,他就可以谋一晚的醉饱,并且他的最大的目的,也能达得到了——就是用几元钱去买些礼物送给静儿的这一件事情。 从旧书铺走出来的时候,街上已经是黄昏的世界了,在一家卖给女子用的装饰品的店里,买了些丽绷(Ribbon)犀簪同两瓶紫罗兰的香水,他就一直跑回到了静儿的家里。 静儿不在家,她的母亲只一个人在那里烤火。见他又进来了,静儿的母亲好像有些在嫌恶他的样子,所以就问他说: &"怎么你又来了?&" &"静儿上哪里去了?&" &"去洗澡去了。&" 听了这话,他就走近她的身边去,把怀里藏着的那些丽绷香水拿了出来,并且对她说: &"这一些儿微物,请你替我送给静儿,就算作了我送给她的嫁礼吧。 &" 静儿的母亲见了那些礼物,就满脸装起笑容来说: &"多谢多谢,静儿回来的时候,我再叫她来道谢吧。&" 他看看天色已经晚了,就叫静儿的母亲再去替他烫一瓶酒,做几盘菜来。他喝酒正喝到第二瓶的时候,静儿回来了。静儿见他又坐在那里喝酒,不觉呆了一呆,就向他说: &"啊,你又……&" 静儿到厨下去转了一转,同她的母亲说了几句话,就回到他这里来。他以为她是来道谢的,然而关于刚才的礼物的话,她却一句也不说,呆呆的坐在他的面前,尽一杯一杯的只在那里替他斟酒。到后来他拼命的叫她取酒的时候,静儿就红了两眼,对他说: &"你不喝了吧,喝了这许多酒,难道还不够么?&" 他听了这话,更加痛饮起来了。他心里的悲哀的情调,正不知从哪里说起才好,他一边好像是对了静儿已经复了仇,一边好像也是在那里哀悼自家的样子。 在静儿的床上醉卧了许久,到了半夜后二点钟的时候,他才踉踉跄跄的跑出静儿的家。街上岑寂得很,远近都洒满了银灰色的月光,四边并无半点动静,除了一声两声的幽幽的犬吠声之外,这广大的世界,好像是已经死绝了。跌来跌去的走了一会,他又忽然遇着了一个卖酒食的夜店。他摸摸身边看,袋里还有四五张五角钱的钞票剩在那里。在夜店里他又重新饮了一个尽量。他觉得大地高天,和四周的房屋,都在那里旋转的样子。倒前冲后的走了两个钟头,他只见他的面前现出了一块大大的空地来。月光的凉影,同各种物体的黑影,混作了一团,映到他的眼睛里来。 &"此地大约已经是女子医学专门学校了吧。&" 这样的想了一想,神志清了一清,他的脑里,又起了痉挛,他又不是现在的他了。几天前的一场情景,又同电影似的,飞到了他的眼前。 天上飞满了灰色的寒云,北风紧得很。在落叶萧萧的树影里,他站在上野公园的精养轩的门口,在那里接客。这一天是他们同乡开会欢迎W氏的日期。在人来人往之中,他忽然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穿了女子医学专门学校的制服,不忙不迫的走来赴会。他起初见她面的时候,不觉呆了一呆。等那女子走近他身边的时候,他才同梦里醒转来的人一样,慌慌忙忙走上前去,对她说: &"你把帽子外套脱下来交给我吧。&" 两个钟头之后,欢迎会散了。那时候差不多已经有五点钟的光景。出口的地方,取帽子外套的人,挤得厉害。他走下楼来的时候,见那女子还没穿外套,呆呆的立在门口。所以他就走上去同她说: &"你的外套去取了没有?&" &"还没有。&" &"你把那铜牌交给我,我替你去取吧。&" &"谢谢。&" 在苍茫的夜色中,他见了她那一副细白的牙齿,觉得心里爽快得非常。把她的外套帽子取来了之后,他就跑过后面去,替她把外套穿上了。她回转头来看了他一眼,就急急的从门口走了出去。他追上了一步,放大了眼睛看了一忽,她那细长的影子,就在黑暗的中间消失了。 想到这里,他觉得她那纤软的身体似乎刚在他面前擦过的样子。 &"请你等一等吧!&" 这样的叫了一声,上前冲了几步,他那又瘦又长的身体,就横倒在地上了。 月亮打斜了。女子医学校前的空地上,又增了一个黑影。四边静寂得很。银灰色的月光,洒满了那一块空地,把世界的物体都净化了。 下 十二月二十六日的早晨,太阳依旧由东方升了起来。太阳的光线,射到牛区役所前的揭示场的时候,有一个区役所的老仆,拿了一张告示,正在贴上揭示场的板去。那一张告示说: 行路病者,年龄约可二十四五之男子一名,身长五尺五寸,貌瘦,色枯黄,颧骨颇高,发长数寸,乱披额上,此外更无特征。 衣黑色哔叽旧洋服一袭。衣袋中有Ernest Dowson?s Poems and Prose一册,五角钞票一张,白绫手帕一方,女人物也,上有S.S.等略字。身边的遗留有黑色软帽一顶,脚穿黄色浅皮鞋,左右各已破损了。 病为脑溢血。本月二十六日午前九时,在牛若松町女子医学专门学校前之空地上发见,距死时约可四小时。因不知死者姓名住址,故为代付火葬。 牛区役所示 一九二年作
你还可能感兴趣
我要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