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杨绣丽
认识傅明大约在25 年前,那时傅明还是个30 岁出头的青年。当时,我对诗歌圈还一无所知,他已经是城市诗社的骨干力量了。
城市诗社是我们上海的老牌诗社,培养了一批上海诗坛的优秀诗人。傅明当时很活跃,写了很多诗歌,在城市诗社的杂志上发表,我还拜读过他第一本诗集《神弓》。
神弓猛地张大/ 向乌黑的银河/ 向满是星星的银河/ 射出万支绿色神箭/ 像几万条绿色的巨龙/ 飞向星空/ 只见万颗银珠/ 向大地撒去/ 嵌入我的心里。这是傅明《神弓》中的句子,短小精悍,寓意丰富,颇有些现代手法。那时候青春的气势就如同万支绿色神箭,如同万颗银珠,投向生命,投向未来的银河。而岁月倏忽远去,拉弓的手已变得悠缓、从容。诗歌之箭射中记忆
的靶心,让你走不出那一环又一环涟漪般的圆……
20 多年过去了,我再一次走进了傅明的诗歌世界,我没有见到那意气风发的弓箭之神,我却缓缓地拉开一幅名字叫黄花溪的窗帘……
这幅窗帘让我感到好奇,我思忖,这本集子为什么选用这个名字?这首诗写的是什么?当我找到第一辑中的《黄花溪的窗帘》时,仔细读了下,才似乎品出些原因来了。
这首诗是这样的:黄花溪的瀑布/ 从断崖上流淌下来/ 齐天大圣的水帘洞形成了/ 无数的大大小小的洞/ 从里往外观望/像一扇扇窗棂/ 流水变成了窗帘/ 外面观看是瀑布/ 里边瞭望是透明的布/ 我们看不见神仙/ 神仙看得见我们。诗不长,比较短,和傅明其他诗歌的风格一致,基本不超过20 行。
黄花溪我没有去过,我只知道黄花溪在山东青州,是一个被誉为北方九寨沟的山水仙境,也是齐鲁地区最美的幽谷之一。在这样连绵不断的瀑布和静谧的山谷中,傅明找到了神仙似的诗意。水帘洞变成了窗棂,流水变成了窗帘,我们看不见神仙/神仙看得见我们。原来,在这自然的美景中,清泉汩汩、水流潺潺,诗人和神仙相遇了!
我们一直说,唐代诗人李白是位诗仙。诗仙李白遨游在山水中间,写了很多仙气飘逸的诗。自古以来,诗人游历于大自然之中,喜欢用诗歌来咏怀自己和大自然的关系,傅明也同样如此。
这本诗集,以《黄花溪的窗帘》为书名,主打一派山水自然。诗集一共六个专辑,其中三个专辑都是写这个主题。据了解,诗人每年夏天,会远离市区,去北方避暑,颇有一份陶渊明式的悠闲和自在。
傅明周游各地,寄情山水。他写出齐鲁大地的苍松云烟、雄浑明丽,也写出江南风景的水灵文秀、雅致清逸;他写出黄河之水的澎湃逶迤,也写出青海湖的碧蓝纯净;写出草原上的越野洒脱,也写出灵山小镇的空寂禅意……唐朝诗人韦应物有诗云:一与清景遇,每忆平生欢,又有诗云:喜随众草长,得与幽人言,交错的沟涧、清澈的溪流以及纯净的空间,诗人在大自然中洗礼,心境怡然开阔,诗意飘然纷呈。其中的气象、气韵,通过意象、意境,自然地渗透和生发出来。这些诗句,有的看似平淡,但是内容却很丰富,有的还具有浓郁的玄学意味。诗人的笔调或从容、或细致、或抒情、或内敛、或返璞归真、或谈古论今,把内心深处的宁静与欢喜,细微与恢宏诉诸笔端。从傅明的诗中所反映的山水风景,已经成为审美主体心灵的全面自由。他在构建现代意识的同时,把对自由和美的追求,融化在一丘一壑、一草一木之中,对读者的灵魂起到了绿化滋润的作用。
除开前面三辑诗歌,傅明还写了一辑诗歌万花筒。这个专辑主题很有意思,诗歌万花筒显得童心绚烂,其实是情深笃厚。第四辑诗歌万花筒中,有写母子情深,写对母亲的依恋《落叶》:风,呼呼吹/ 我家门口的树/ 快落下母亲的叶子/让最后的子女有点慌张/ 想用身体挡一下/ 她微笑地抚摸着/ 让一让/ 我先走了/ 或许还有缘/ 在冬雪过后/ 我信步走来。这样的句子,朴素、真切,读来令人动容。他写怀念诗友《诗人黄晓华》:黄果树旅游/ 黄晓华独来独往/ 晚餐他喝着酒/ 把夜赶得越来越黑/ 我留下来/ 等饭客消失了/ 才跟他一起回酒店/ 摇摇晃晃/ 把树叶震落一大片/ 童话一般的声音/ 把一条街带活了/ 夜更深了/ 他才慢慢移动/ 我扶着他/ 好像世界减速了/ 可惜/ 他还是走了/ 在另一个世界里/ 写他的诗、喝他的酒。诗人黄晓华是我们共同的朋友,他猝然离世,让大家很悲痛,傅明把这种悲痛化到了诗里,他让黄晓华留在了他的诗里,活在记忆的童话中,活在怀念的世界里。
在诗歌万花筒中,傅明还写出了他生活的变迁,《美兰湖是我最后的落脚地》:波光浩淼的美兰湖/ 让我终于有了一间房。从兵营式的民房,到泥泞的工地,到梦中的花园洋房,他在北欧风情的小镇居住下来,诗成为记录时代的见证。著名诗歌评论家谢冕先生曾经说过: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新的时代,面对新的时代我们要把最具有当代精神的诗表达出来,把当代的现象写到诗句中来,这个时代可以说是复杂的、艰苦的、艰难的,但我们要通过诗句记录下来,让后面的人都能读到我们的记忆。傅明的这些诗歌尽管比较精短,语言也很朴素,但正是这种真实和朴素会打动你。我们可以从这些诗歌中,也能同时看到自己生活变迁的影子。《梯》这首诗歌,他从五十年代居住的小东门,八个平方的小阁楼写到了一〇年代,三室二厅,上海顾村的家,从狭窄的楼梯,像爬最高的塔,到楼梯在风景里,我站在电梯里,让每个人都成了宅男宅女。生活条件的改善,也同时带来人们情感关系的变化。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诗人不一定要去写宏阔的题材,如果把那些个人的小我镜头里所看到的事物表现出来,也能留住时代的真实,和这个时代同频共振。
在第六辑诗与论中,我们可以了解到,傅明的诗歌创作已经跨越四十年,这四十年里,他断断续续写了一千多首诗歌。他对自己的诗歌创作有个比较清醒的认识和梳理,他说他的创作阶段有初潮期、口语期、进步期、提高期。在创作的同时,他也一直从事民间文艺报刊的创办,他创办过《彩虹报》《中国跨世纪文学报》、上海海派诗人社等,还策划举办过中国现代诗现
状和发展趋势等论坛以及各种诗歌活动。他是个认真和热情的人,愿意在诗歌的事业中投入他的热爱和心血。
这样的坚持和精神,是让我们所钦佩的。诗人傅明,带着他的理想,潜泳在这纷繁的城市里,飞越土地,飞向诗的星空……
是为序。
(作者系上海作协创联室副主任、上海诗词学会副会长、上海作协诗歌委员会副主任、作家、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