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名家系列是微型小说选刊杂志社2024年打造的品牌图书系列,汇集当代微型小说名家聂鑫森、袁炳发、于德北、刘国芳、安石榴、相裕亭,精选他们近年来创作的微型小说精品,代表微型小说创作的较高水准。
《沙梅的夜航》描绘了松城的一系列普通人物,展现的是现实人生,但作者的叙述着眼于发现生活的诗意,避开了命运的沧桑。于德北擅长用幽默、活泼的语言讲述人生的苦难和生活的不易,他笔下的人物坚韧、从容,面对生活的苦难往往葆有乐观、单纯的理想精神,充满生活的智慧。
后记:航向!正前方!
2024 年 9 月 19 日,是农历八月十七日。我前一天凌晨抵达长春,秋风已铺满四野。始航地杭州,还在苦热之中。在故乡落地,内心一下变得无限安稳。摇下车窗,目视窗外,除了凉,就是一路的灯火。我听见蟋蟀的歌吟,那是昆虫无奈的唱晚。
随手写下两首小诗。
我有映月刀,举影向妖娆。
随风散不尽,寒光四五条。
一夜入北地,遍野尽秋霜。
萤虫迹已灭,孤星点点光。
回观这几句闲笔,想到小说的细节。我们永远都生活在细节之中,它决定着小说家前行的步履。但细节之外的追求,比如情绪,比如精神,比如灵魂,是不是小说家应该永远向外的诘问?无须回答。但总要思考,并时时尝试着解决。
加缪说人生是荒诞的,但他为什么还穷极尝试,要摆脱这种荒诞,以追求实不可及的温暖与光明?如此讲,温暖和光明是不存在的吗?回答当然是否定的。它们短暂,才让触及过他们的人欣喜若狂。
小说家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平衡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关系?这部小说集被我命名为《沙梅的夜航》。
沙梅的全名叫约翰·沙梅,他手里铸就了一捧珍贵的泥土。为了给那个小姑娘打造一朵金蔷薇,他使自己坚定地成了巴黎的一个清洁工。他收集首饰作坊的尘土,回家后把这种尘土里的金屑筛出来,日积月累熔成一个小小的金块。他打造了那朵金蔷薇,但他的小姑娘已经于一年前去了美国。最后,沙梅在孤独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打开苏联作家帕乌斯托夫斯基的著作《金蔷薇》,我们马上会熟知这个故事,并永久地记住沙梅这个人。除了是从前的第二十七殖民军的一名普通士兵,沙梅的一生似乎只干了这么一件有意义的事。但他给了我们一个闪光的提示我们,文学工作者,用几十年的时间来寻觅它们这些无数的细沙,不知不觉地给自己收集着,熔成合金,然后再用这种合金来锻成自己的金蔷薇中篇小说、长篇小说或长诗。
在我的认知里,当然也包括微型小说。
《夜航》是法国作家圣埃克苏佩里的一部中篇体量的长篇小说。情节并不复杂。航空公司为了使航空运输能与海运相竞争,决定开辟南美的夜间航线。小说主人公所驾驶的三架飞机中的一架,途中被卷入风暴,虽全力奋争,但飞机最终坠毁,飞行员殉职。我们知道,作家本人也是在一次夜航中失踪,至今无法觅其遗骸。坚毅,执着,无所畏惧,趋向胜利,是小说宣布给我们的主旨,但以死亡为代价的凯旋更告知了我们生命与人类进步事业的高贵。我们!我们又有什么道理放大我们悲观的暗影,又有什么资格为所谓的躺平而沾沾自喜或向隅幽叹。
这是《沙梅的夜航》的寓意。
也是我面对生活的决心。
这部小说集里的篇什,不单选取了我旧作中代表作,更多地展示了我的新作。进入 2024 年,我大概写了三组松城人物志略(每组十余篇),其中的两组都在这里边。这是我向读者的献礼,也是我对大家的回报。松城人物志略有一个统一的《跋》,我附在这篇后记的结尾,作为强调和说明。
我写这样的小说,或者说我这样写小说已经四十年了。小说的开头和结尾从启到合最多的跨度三十年;写了一个开头,放在那里,几经收拾,就是阻碍万重;放了几十年,某一天,终于有了念头,便一挥而就。
松城是我的故乡,我从五岁迁居至此,至今已有五十三年了。东北人好说虚岁,一般都虚两岁。所谓天一岁,地一岁。这么算的话,我虚岁六十了。一甲子,一个轮回终结,再活,就是往回活了。人家问我多少岁,我就会手里攥着六十,口上回答:五十九。如是,再退到年轻的时候、年富力强的时候,那是多么美好的愿景。可惜,这是小说人说梦。
这一部小说中的若干个短章,皆取自我身边人的悲欢离合。悲者如何玉莲,我救不了她。欢者如四姐和刘先生等,他们总算有了一个晚景的甘甜。离者如闫桂芝、徐骁等,他们执拗于自己的轨道,谁又能力挽其心?合者如梅大娘、梅大爷,一辈子的事,谁又能一开始就看得明明白白。我是随着我的人物一起悲欢离合的。写何玉莲,写四姐和刘先生,我都凭窗潸然,泪湿长襟。我知道小说本身不是绝对的小说,而人生本身,也绝不是你自己所见、所闻、所思、所感的那么简单。
就是这样!
也许我们都是西西弗,但我们正创造着神话。
2024 年 9 月 24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