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欧洲认识中国艺术的方式与他们认识日本艺术的方式一样,都仅仅是通过一些小工艺品,例如玉器、水晶制品、象牙雕刻、漆盒、锈迹斑斑的青铜小件、景泰蓝以及彩釉瓷器。这些近几个世纪的作品,小巧玲珑却不乏魅力,在商人和收藏家眼中,它们概括了中国艺术创作的全部。
直至今日,中国艺术漫长的历史和卓越的发展过程才一点点被我们所知。在自今往前重新构建其艺术历史的过程中,我们相继发现了青铜器、出现在彩陶之前的简约陶器、4世纪至16世纪间不断绽放光彩的主流画派的作品、魏朝和唐朝的巨大石雕。更让人惊喜的是,除去收藏者长久以来津津乐道的贵重、精巧的中国艺术之外,还存在着一种截然不同的中国艺术,其最突出的特点便是简约庄重。
中国家具就是我们的最新发现。中国的漆制屏风也许很早以前便登上了欧洲大陆,但因当时习惯,一直被称为科罗曼丹屏风,这一传统且荒诞的称谓使得这些精美作品的起源扑朔迷离。直到最近十年,巴黎的收藏家们才认识到中国家具的价值,并逐渐汇集了最为经典的代表作品。而本书,就是此次经典作品的集合。
即使是与装饰奢华的多扇屏风相比,床榻、圈椅、桌案、柜橱,这些家具也毫不逊色。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朴实。既无任何淡化家具棱角或过分显现凸起部分的雕饰,又无任何阻断家具表面连贯的孔槽。虽然没有日本细木工热衷追求的那些精巧对称的装饰细节,但也因而避免了破坏家具立体空间上的平衡和稳固。这些立方体的中国家具虽然外表粗短敦实,但在空间中却投射出了非凡的气势和活力。
我们来看桌案和橱柜。桌案一般由狭长的矩形平台构成,以截面为正方形的四脚做支撑,上部呈现粗线条的弯曲,有时看上去形似结实的涡形脚桌。而橱柜则是简单的立箱,有两扇门扉,样式上鲜有变化,橱柜内部或空,或由木板隔断,两扇门扉有时不会直接相连,而是合靠在中立柱上,有些橱柜的底部会带有一个硕大的抽屉。而最为壮观的衣橱则是在顶上放置另一个并不很高但等宽等深的立箱,同样有两扇门扉。反观我们自己,中世纪的家具却从未展现出如此充满趣味的乡土特色。
在中国家具中,与简约形式相结合的总是丰富的材料和华丽的装饰。中国家具很少使用未经处理的原木,为了让木料能够抵御恶劣天气的侵蚀。尤其出于防潮的目的。中国的细木工几乎都会为家具涂上黑色、红色或浅黄褐色的漆。这种漆料本身就令人赏心悦目,可任凭画匠创作,而其所具的可塑性又能令雕刻家或镶嵌工大展身手。同时使工匠的创作成果得到永久保存。于是,家具便呈现出多种多样的装饰:透明漆釉下清晰可见,或雕或绘而成的简约线条装饰;由金属粉末及研墨的染色物质混合,覆以多层漆面,再精心抛光打磨的凸起装饰;使用铅、锡、金、银、珍珠、琥珀、象牙及珊瑚等最闪亮的材料,做成熠熠生辉的镶嵌装饰。有时甚至不需要进行任何修饰,光滑的表面因其浓郁的暖色调和深邃的光泽便能散发出家具独有的魅力。
更值得一提的是装饰与家具本身的完美契合,绝妙地顺应了家具的轮廓和形状完全符合家具的用途和特质。桌案通常十分简约,即使配以复杂的装饰,也不会把桌体宽大的平面分隔开来。对于橱柜而言,装饰则展现在可以活动的部分,如门扉或抽屉前部,而支柱和整个家具的固定构架却不加装饰或仅配以低调的装饰。相反,在屏风这类纯粹以装饰为用途的家具上,装潢得到了极致的呈现。屏风(六、八或十二扇的屏扇)正面为巨大、连续的主题所占据,或人物故事,或山水风景,或花鸟图案,均被一一展现在富有光泽的板面上。屏风背面的装饰则常常被分隔成一系列长方形、椭圆形或扇形的小面板,重复且繁多的边饰均是象征中国元素的图案:吉祥的文字、神秘的八卦图、琴棋书画用具、道教和佛教祭品、四季花卉及寓意长寿的植物。其中最优秀的作品一一屏风,整体构成了光彩四溢的色彩仙境。
如果可以,我们希望这本家具汇编书籍不仅只是吸引业余爱好者。以四脚为支撑的桌案,绝非是向平衡原理和重力法则提出的大胆挑战。橱柜就是橱柜,不会与搁物架、碗橱或书柜混为一谈,总而言之,家具只是家具,仅此而已。在我们看来,这是一个伟大且惊人的创新之举。一件家具,在严格遵循指定用途的同时,也可以展现出构成其真正美感的元素,而样式的实用简约又可以与材料和装饰的奢华实现完美的协调统一,这便是中国的能工巧匠所传授给我们的。从这点来看,在此汇集的中国家具为工匠提供的.除了可以仿照的家具样式外,还有值得深思的哲理。
奥迪隆·罗什
赫伯特·塞斯辛基:20世纪初的英国学者,十分了解西方家具、室内装饰的风格和历史,他学识精深渊博,对中国家具乃至中国艺术有着独到的见解和认识,许多观点即便是在今天也仍旧适用。
莫里斯·杜邦:法国学者,编著有《印度装饰》(Décoration Hindoue)、《朝鲜装饰》(Décoration Coréenne)等书。曾在吉美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Musee national des Arts asiatiques-Guimet)担任图书管理员一职。吉美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中收藏着许多亚洲的艺术品和文物,杜邦正是在此工作期间积累了大量有关亚洲文化的知识,促成了相关文化书籍的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