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章回小说,是历史演义小说的开山之作,更是家喻户晓的四大名著之一。《三国演义》和历史的关系密切,它的成书与《三国志》等史书有哪些联系?它拥刘反曹的主题是怎样形成的?它的精彩情节有哪些历史真实,又有哪些虚构创作?草船借箭真是诸葛亮的计谋吗?三气周瑜空城计是怎么来的?……《三国演义的前世今生》为你一一解答。本书板式疏朗,字大悦目,内容扎实,并配有十余幅彩色插图,图文并茂,阅读体验更佳。
本书是古典新知丛书的一种。
古典新知丛书介绍:
古典新知丛书邀请当代学术名家解说中国古代经典名著,体式不拘一格,内容深入浅出,视域更加宽广,角度更加新奇。以大家手笔写小品文章,往往更见精彩;由著名学者作自由漫谈,或许愈加活泼。希望这套丛书可以成为专业研究与大众阅读之间沟通的桥梁,为读者朋友欣赏古典名著、了解传统文化提供助益。
古典新知丛书书目:
三国演义的前世今生 张国风 著
亦侠亦盗说水浒 陈洪、孙勇进 著
西游三昧 张锦池 著
解味红楼:曹雪芹的旧梦与悲歌 张庆善 著
三言二拍:宋明的烟火与风情 王 昕 著
打开金瓶梅的另一种方式 詹 丹 著
聊斋志异:书生的白日梦 韩田鹿 著
儒林外史:名利的炙烤 张国风 著
写乱世的首先打响
张国风
《三国演义》作为中国小说史上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又是一部长篇历史小说,这当然不是一种巧合。历史的兴亡成败,史学与生俱来的宏大背景和广阔视野,史书的时空纵深和丰富内容,可以最方便地提供长篇小说所需要的巨大内容与叙事线索。与此同时,借鉴史书的体裁,特别是参考纪传体、编年体和纪事本末体,参考史家叙事的互见法,小说家也可以不太困难地构筑起长篇小说的巨大框架。在中国古代的各种文体中,史学和诗歌正是最强势的文体。诗歌长于抒情而史学善于叙事,小说向史家借鉴叙事的技巧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在小说成熟以前,没有别的文体比史学更善于叙事。唯其如此,古人赞誉小说的叙事之妙,便说是才比班、马,文追左丘。毛宗岗称誉《三国演义》,便说作者是司马迁再世:予尝读《史记》,至项羽垓下一战,写项羽,写虞姬,写楚歌,写九里山,写八千子弟,写韩信调军,写众将十面埋伏,写乌江自刎,以为文章纪事之妙,莫有奇于此者,及见《三国》当阳、长坂之文,不觉叹龙门之复生也。其过枝接叶处,全不见其断续之痕,而两边夹叙,一笔不漏。如此叙事,真可直追迁史。每见左丘明叙一国,必旁及他国而事乃详。又见司马迁叙一事,必旁及他事而文乃曲。今观《三国演义》,不减左丘、司马之长。像《金瓶梅》那种以日常生活为题材的长篇世情小说,不可能跑到历史小说的前面去。令人惊奇的是,历史真实性非常稀薄的《水浒传》,几乎与《三国演义》同时诞生了。当然,有关《水浒传》的成书时间,学术界还有争论。有人认为,《水浒传》的成书当在永乐以后,正德、嘉靖以前,那就得另说。这里采用的还是成书于元末明初的含糊的说法。中国的史学和小说有一种不解之缘,就像中国的诗歌永远从大自然汲取灵感一样。
当然,从结构上看,小说与史学毕竟有所不同,尤其是长篇小说。正史的体裁大多为纪传体,以一个人物的生平为叙事的线索,长篇小说的结构显然不能照搬纪传体的结构。譬如说赤壁之战,就必须参考刘备、曹操、孙权、周瑜、诸葛亮、鲁肃等数家的传,才能叙述出来。毛宗岗注意到这一点,所以他在《读〈三国志〉法》中说:《三国》叙事之佳,直与《史记》仿佛,而其叙事之难则有倍于《史记》者。《史记》各国分书,各人分载,于是有本纪、世家、列传之别。今《三国》则不然,殆合本纪、世家、列传而总成一篇。分则文短而易工,合则文长而难好也。不难想象,编年体或是纪事本末体的结构也无法套用于长篇小说的结构。从关注点来看,史学关注的是军国大事,小说关注的是故事和人物。两者有交叉,但毕竟不同。
中国古代的小说,恰恰选择了一个乱世作为题材,来进行它的鸿篇巨制的最初尝试,这是不是一种巧合呢?当然不是。我们看现在保存下来的宋元讲史话本,譬如《新编五代史平话》《武王伐纣书》《乐毅图齐七国春秋后集》《秦并六国平话》《三国志平话》《三分事略》《吴越春秋平话》,写的都是乱世,这个书单差不多就是现在能够看到的宋元讲史话本的全部。至于宋元时期的戏曲,元杂剧的优秀作品,亦大多以乱世作背景。如《窦娥冤》《鲁斋郎》《单刀会》《赵氏孤儿》《陈州粜米》。南戏中的《琵琶记》《拜月亭》,也是写乱世。《西厢记》里,也要穿插兵变。孙飞虎的兵变提供了崔、张爱情取得突破的契机。从现存的《永乐大典》的目录来看,大量的宋元话本已经失传,可是,按常理推测,能够保存下来的,大多是其中的精华。由此可见,长篇小说和戏曲都是写乱世的首先打响。
中国历史上的乱世很多,恰恰是写三国的历史演义最为出色,这当然不是偶然的。如鲁迅所说:因为三国底事情,不像五代那样纷乱;又不像楚汉那样简单,恰是不简不繁,适于作小说。而且三国时底英雄,智术武勇,非常动人,所以人都喜欢取来做小说底材料。再有裴松之注《三国志》,甚为详细,也足以引起人之注意三国的事情。(《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
当着中国文学的重心从正统文学向通俗文学战略转移的时候,当着小说和戏曲由附庸而为大国,取诗文而代之的时候,写乱世的题材首先取得成功,这是毫不奇怪的。通俗小说和戏曲不同于文言小说,它在起步阶段不是文人所作,为文人所传播、所欣赏的案头之作,而是瓦舍勾栏的艺人谋生的手段。通俗小说和戏曲面对的是广大文化程度有限的民众,这就决定了它们必须主要依靠情节的曲折离奇来吸引听众和观众,戏曲则除了情节的曲折离奇以外,还需要调动唱、念、做、打的各种手段。因为是乱世,所以常常可以打破常规,可以容纳更多的巧合,敷演出更多的悲欢离合,产生更多浪漫的情节,寄托更多的人生感慨。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乱世是一个最需要英雄,也产生了英雄的时代。毛宗岗说得好:古史甚多,而人独贪看《三国志》者,以古今才人之聚,未有盛于三国者也。观才与不才敌,不奇;观才与才敌,则奇。观才与才敌,而一才又遇众才之匹,不奇;观才与才敌,而众才尤让一才之胜,则更奇。毛宗岗所谓一才之胜,指的是诸葛亮。乱世是斗智斗勇的时代,是天下争于气力的时代。三国故事的魅力就是一个斗字。如果你对这个斗字不感兴趣,那就读不下去。
毛宗岗在《三国演义》的开头加了杨慎的一首词作为卷头词,词中写道: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好像当年的是非成败都没有什么意义,只有大自然是永恒的。宋人范仲淹写了一首《剔银灯》,意思更加消极:
昨夜因看蜀志,笑曹操、孙权、刘备。用尽机关,徒劳心力,只得三分天地。屈指细寻思,争如共、刘伶一醉。人世都无百岁,少痴,老成尪悴。只有中间,些子少年,忍把浮名牵系。一品与千金,问白发、如何回避。
这似乎不像我们所熟悉的那个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但这首词确为范仲淹所作,见于《中吴纪闻》,收入《全宋词》。由此可见,人都是复杂的,范仲淹的思想性格也是多侧面的,人的情绪也总有起伏波动。一时的消沉,不影响范公的伟大。体味这首词的意思,我们不妨设想一下,如果是非成败真的没有什么意义,如果三国纷争,争如共、刘伶一醉,那么,作者还写这本书干什么呢?毛宗岗给《三国演义》加上了这个帽子以后,读者对蜀汉灭亡、曹魏一统中国北方,司马氏进一步统一全国的悲剧结局或许可以心平气和一些。反正是非成败转头空,反正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人何苦要去与命争呢。可是,全书把人的智慧、人的力量和人的主观努力、斗智斗勇,写到那样淋漓尽致的地步,恐怕不是一首短短的卷头词就可以抹掉的。读者的激动心情,也不是两句哲理就可以抹平的。三国时期在中国的历史长河中固然只占很小的一段,可以说是转头空,但读者读完《三国演义》以后,却是不能立刻就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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