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的创造》是一部随笔集,是意大利作家埃莱娜·费兰特在《卫报》上持续一年的专栏合集。作家在专栏中回忆了成长过程中具有标志性意义的一些经历和人物,以及这些经历对于自身思想和写作的影响。作家以深刻而简洁的笔触谈论了对于如气候变化、植物、女性写作、意大利历史等话题的看法。本书也是这位匿名作家自1992年出版处女作小说以来,第一次以专栏的形式和读者分享自身经验。她坦诚这段经历既让她恐惧,又给了她很多启发。这些专栏文章也为我们理解作家的写作观提供了独特的角度。
埃莱娜·费兰特是一个笔名,作者真实身份至今是谜。埃莱娜·费兰特1992年发表22部长篇小说《烦人的爱》,1995年被222导演马里奥·马尔托内改编为同名电影;此后相继出版小说《被遗弃的日子》(2002),与出版社的通信集《碎片》(2003),小说《暗处的女儿》(2006)以及22小说《夜晚的海滩》(2007)。
2011年至2014年,费兰特以每年一本的频率出版《我的天才女友》《新名字的故事》《离开的,留下的》和《22的孩子》,这四部情节相关的小说被称为“那不勒斯四部曲”。它们以史诗般的体例,描述了两个在那不勒斯穷困社区出生的女孩持续半个多世纪的友谊,尖锐又细腻地探讨了女性命运的复杂性和深度。
2015年,费兰特被《金融时报》评为“年度女性”。2016年,《时代》周刊将埃莱娜·费兰特选入“*具影响力的100人”。2017年3月,《我的天才女友》被改编成话剧在伦敦上演。2017年,HBO宣布将那不勒斯四部曲改编成系列电视剧。
《碎片》(2016)是对《碎片》(2003)的扩充版本,增添了作家2003年以来的书信和访谈内容。
译者简介:陈英,语言学博士,现任四川外国语大学副教授,“那不勒斯四部曲”译者,另译有《愤怒的城堡》《一个人消失在世上》《迫害》《拳头》《威尼斯是一条鱼》《鞋带》《微型世界》等。
我们这些能战胜恐惧心理、勇敢的人,□害怕的事情就是失去自尊。我们常常自视甚高,不想面对真相,经常会不顾一切勇敢表现自己,就是为了避免让别人看到我们弱小的一面。简而言之,我们战胜恐惧心理,不是出于对他人的关爱,而是出于自私。——《恐惧》
我爱□□□家,但我却没什么爱国主义精神和□□自豪感。尤其是,我很难消化披萨,我几乎不怎么吃□□□面,我不大声说话,也不爱做手势,我讨厌所有黑手党,我从来不会感叹:我的妈啊。我认为,□□特点是一些简化的东西,需要与之进行抗争。
我倾向于把语言的□□性作为对话的出发点,要努力跨越界限,要看到界限之外的东西,尤其是□□界限。因此我心目中□□的英雄是翻译家(我崇拜那些可以同声传译的人)。我喜爱那些译者,他们也是热心的读者,他们孜孜不倦进行翻译。正因为他们的工作,□□□文化会在世界上进行传播,使世界□得丰富多□;□□上的其他语言,也会改□□□□文化。那些翻译家会把一个□□的东西带入其他□□,他们首先会感到那种差别和距离。即使是他们所犯的错误,都是一种积极努力的证明。翻译可以拯救我们,把我们从出生开始,偶然落入的井中拉了出来,让我们避免坐井观天。——《语言的□□性》
□□□语中“友谊”(amicizia)一词与动词“爱”(amare)词根相同,这也难怪友情具有爱情的丰富、复杂、矛盾和冲突。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我看来,对一个女性朋友的爱和对一生中□重要的□人的爱,我一直觉得本质很相似。——《女性朋友与熟人》
不管贫苦还是富裕,有没有受过教育,美丽还是丑陋,很有名还是默默无闻,结了婚的还是单身,有工作还是失业,有没有孩子,叛逆还是顺从,我们女人内心深处,都受制于我们在这世上的存在方式,以至于我们认为那是我们选择的,但那其实是从根基上被□性统治、毒害了几千年的存在方式。女性生活在持久的矛盾和生死疲劳之中。一切,真的是所有一切,都是根据□性的需求定制而成,甚至我们的内衣样式、性行为和母性。我们必须扮演女性,通过不同身份和模式来取悦于□性,然而我们也必须挑战他们,在公共场所与之分庭抗礼。我们也要扮演□性,要比他们更胜一筹,同时还要小心翼翼,不冒犯他们。——《讨厌的女人》
现在我认为,生育是女性的基本诉求,我们要牢牢把握我们女人的这个特性:孕育和生产新生命。□人一直很嫉妒这种只有我们女性才有的体验,他们经常梦想□性的孕育方式,有时在神话中,有时通过某些□□仪式体现出来。不仅如此:在隐喻层面,他们很快将孕育和生产据为己有,他们认为,□性有“孕育”世界形态的能力,只有他们能够“生产”出伟大的杰作。现如今,我们女性也在一天天展示出:女性在隐喻层面,也有“孕育”和“生产”的能力。但在真正成为母亲这件事上,却蒙上了让人不安的阴影,人们可以在市场上找到代孕的人。与此同时,有人已经开始宣称:在无数使我们的身体功能得到延伸的机器中,他们也在研发一种机器——一个人造子宫,可以让女性免受孕期的痛苦。在这方面,我倾向于认为,女性完全没必要摆脱这个功能。孩子展示出女性身体伟大、无与伦比的创造力,我们生孩子不是为了任何人,不是给那些疯狂的父亲,不是为了祖国、机器,也不是为了应对越来越残酷的人生。——《怀孕》
我感觉我和母亲完全不同,我翻过她所属的那个时代,为自己打开了新的一页。这是后浪的残酷,他们进入到一个阶段,就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新人,他们的残酷很必要。我很害怕,新一代不急于远离父母,但我更怕的是他们二十岁时会远离父母,但却会拥抱他们祖父母和曾祖父母的时代。我无法理解当今世界那些年轻人,他们会对抗每个人都各司其职的黄金时代(每个人都懂得各司其职),却要通过性别、□□、阶级来建立某种秩序。有时候,尤其是当他们自称是墨索里尼和希特勒的崇拜者时,我认为他们根本不是孩子,我会□得很严厉,比对他们崇拜的老一代人更严厉。梦想回到过去,这是对青春的否定,当我发现,现在有些年轻女性也有着那些梦想时,我会觉得很痛心。
我祝愿我的几个女儿坚持做这样的人。□后,按照自然规律,在□老的过程中,她们会给过去留点位置。她们会在自己身上看到我的存在,看到和我相似的一些相貌特征、一些性格特点,还有我的一些想法,她们会充满温情地接受我。就像发生在我和我母亲身上的事,即使她们身上有我的影子,她们也不怕做自己。——《女儿》
所有标点符号中,我□不喜欢的就是感叹号,它们就像粗暴的指挥棒、浮夸的古□□方尖碑和其他刚阳的展露。如果那些词语组合在一起,是为了表达感叹,人们阅读这些文字,就能很容易感受到其中的情感,根本没必要再用那个符号。
我偶然看到了我写的书的一些翻译版本,在这些书中,我本来极少用感叹号,但在译本中有很多感叹号。就好像那些翻译我作品的译者觉得,我写的文章毫无情感,干巴巴的,所以为了我好,也为了读者好,他们要添油加醋。我并不排除,可能我写的文字听起来平平淡淡的。——《感叹》
在□□□□肆虐的时代,也许真正的创举在于:以女性角度叙述的性爱故事,尽管它详细描绘了性,但它不是为了□□,而是揭示出女性因为羞怯,为了息事宁人,为了爱情,我们没有说出来的东西。女性在性事上的处境,要得到真实的表达,要准确地表情达意,可能需要经过这一过渡阶段。——《□性的性爱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