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艺的魅力
(代序)
游艺,就是游戏的艺术,是各种游戏或娱乐活动的总称,是人类追求快乐愉悦生活的精神需求,凝结着中华民族悠久深厚的历史文化传承。中国人懂得生命的意义和生活的艺术,在博大精深的文化体系中创造出纷繁绚丽的游艺文化。千百年来,中国人不断追求人性的解放,在心物交融的精神状态下,无拘无束地体验生命的快乐。游艺意味着生活的乐趣、精神的解脱、身心的激发和释放,忘却忧愁和烦恼,甚至是时空的存在。
南北朝时任昉《述异记》有一则非常美妙的传说故事。晋朝时,樵夫王质上山砍柴,看见两个童子在对弈。王质在旁津津有味地观看。童子送他一枚枣子吃,王质便不感觉饥饿。一眨眼的工夫,一盘棋尚未下完,王质斧子的木柄已经烂尽了。王质回到家,发现已经过了百年,旧时的亲朋都已不在人世。后世以烂柯为题的诗歌、绘画不胜枚举,唐代画家刘商以王质故事为题绘有《观弈图》,元人贡性之有诗云:“笑杀王郎底事痴,斧柯烂尽不曾知。却抛尘世无穷乐,只博山中一局棋。”中国游艺常常与仙界相连,仙人的游戏是凡人向往的生活,正所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仙界的缥缈,时空的变幻,人生的苦短,都与游艺所蕴含的精神有机地联系在一起,彰显着独特趣味和无穷魅力。
围棋的魅力折射出整个游艺活动所具有的益智、愉情、欢娱、忘忧的独特功能。游艺蕴含着超凡脱俗、愉悦快乐的人生哲学,独特典雅,精致细腻,充满活力和趣味,体现着中华民族的乐观主义精神。中国人创造出围棋、象棋、蹴鞠、风筝、骰子、麻将、七巧板、九连环、斗鸡、斗蟋蟀、谜语、酒令等众多游艺项目,千百年来,世代相传,繁衍不绝,并不断焕发出新的活力,这在世界文化史上也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中国游艺文化体现了中国人生哲学的发展历程和精神实质。春秋战国时代,“百家争鸣”,先秦诸子各自阐述着对快乐人生的理解,孟子关于“独乐”与“众乐”的论述,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讨论“鱼乐”的故事,庄子和老子的本性自然、超脱无为的思想,等等,都对中国游艺文化的形成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随着儒家思想在中国文化体系中主导地位的确立,孔子的游艺思想成为中国游艺文化的核心。孔夫子《论语?述而》中说:“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孔子最早从哲学层面对游艺做了诠释,认为游艺是拥有明道仁善之德的人所具备的一种精神状态和人生追求,是人的内在品格的修行磨砺过程。游艺的前提是修德依仁,所有游艺活动是在一种无拘无束、毫无滞碍的状态下进行的,是自由愉悦的,是人性的自然流露,是技巧展现与精神活动的无违融合,这才是中国游艺的真谛。
“游”字在甲骨文中已经出现,本义是古代旌旗上飘带之类的饰物,后引申为逍遥的遨游。“艺”字始见于商代,表示种植,引申为准则、才艺、艺术等含义,古人认为才能技巧达到极高的水平才可以称为“艺”。“游艺”一词意味着游戏娱乐技艺的高超,道德修为的核心价值,以及心旷神怡、悠然自适的精神状态。宋代思想家朱熹认为“游艺”的内涵就是“玩物适情”四字,主张在自由愉悦的状态下去追寻生命的价值。之后,南宋理学家赵顺孙在《四书纂疏》中进一步解释朱熹的观点,指出游艺的状态应是“从容潜玩”,潇洒自在,专心致志。朱熹的“游艺”理论奠定了中国古代游艺思想的基础。北宋司马光作《独乐园记》阐释君子的快乐观,认为无所牵挂、无所羁绊的自由状态是快乐的基础,人生张弛有度,志倦体疲,需要游戏休闲的滋养与调节,所谓“勤劳罢倦,必从容宴息以养志游神”。苏轼在《观棋》诗中提倡“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优哉游哉,聊复尔耳”的游艺观,深刻影响了后世文人阶层的人生哲学和审美情趣。李清照精通各种游艺,认为“嬉戏之事”如同学习圣人之道,在于专心致志,精益求精。南宋理学教育家程端蒙在《程董二先生学则》中说:“修业有余功,游艺以适性。弹琴、习射、投壶,各有仪矩,非时勿弄。博弈鄙事,不宜亲学。”游艺是课余的活动,目的是培养优良的性情,要遵循礼仪规矩,远离赌输赢、角胜负的博戏。元代《蹴鞠图谱》开篇即讲“仁义礼智信”,以及“要和气,要诚实,要志诚,要行止,要温良,要朋友,要尊重,要谦让,要礼法,要精神”的“十紧要”,显然做人比技艺更加重要。“依仁游艺”为核心的儒家游艺思想影响深远,寓教于乐、德艺双馨始终是中国游艺文化的民族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