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士禛,号渔洋山人,倡导神韵说风靡百余年,影响遍及海内外,号称一代诗宗。本书精选其诗250多首,注释细微精到,点评精彩,可谓是惠栋、金荣之后有功于渔洋的一大“解人”。以往注释多有当注未注或误解其意、疏漏武断之处,该书则多有弥补、廓清,的属“前修未密,后出转精”之作。
“中国古典文学读本丛书典藏”总体介绍
“中国古典文学读本丛书”是普通读者阅读古典文学的入门书和基础书。她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历史超过60年。这套丛书旨在把中国古典文学中的经典作家作品呈献给普通读者,为读者提供一个了解、品鉴古典文学可靠版本。这套丛书以中国历代文学经典名著、诗文名家作品为对象,约请相关领域卓有成就的学者整理注释,旨在为读者提供一套质量可靠且方便阅读的中国古典文学基本书和入门书。
“中国古典文学读本丛书典藏”是在“读本丛书”的基础上进行分化重组(四大名剧和小说部分另做新丛书)、遴选再版、增补扩充而成。该丛书分批编辑出版,第一辑于2017年12月出版,第二辑于2020年1月出版。第三辑于2021年1月出版。
这套丛书的主要特点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这是一套古典文学普及读本,丛书以选本为主,撷取代表性作家的代表性作品,把古典文学最精华的部分呈现给读者。
二、时间从先秦至晚清,贯穿中国古代历史,文体涵盖了中国古典文学中的诗、赋、乐府、词、散文、戏曲等主要文体。
三、整理者皆是学殖深厚的学者,如钱锺书、王伯祥、俞平伯、余冠英、游国恩、唐圭璋、萧涤非、夏承焘等,他们都是当代学术大家、名家,工作严谨细致,认真规范。这些图书也是他们的代表作。
四、众多图书经过几代读者的认可,具有良好的品质口碑。
五、丛书至今历时六十余年,图书经过多次再版修订和编辑加工,质量日臻完善。
六、本次出版,所有图书皆重排、重编、重校,版式、封面设计典雅大方。
第三辑书目
1.楚辞选(金开诚 高路明 选注)
2.唐宋词选(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 选注)
3.元明清散曲选(王起主编 洪柏昭 谢伯阳 选注)
4.唐宋传奇选(张友鹤 选注)
5.高适岑参诗选(孙钦善 武青山;陈铁民 何双生 选注)
6.白居易诗选(顾学颉 周汝昌 选注)
7.陆游诗选(游国恩 李易 选注)
8.元好问诗选(郝树侯 选注)
9.李梦阳诗选(张兵 冉耀斌 选注)
10.何景明诗选(饶龙隼 选注)
11.谢榛诗选(李庆立 选注)
12.李攀龙诗选(李伯齐 李斌 选注)
13.钱谦益诗选(孙之梅 选注)
14.吴梅村诗选(叶君远 选注)
15.王士禛诗选(赵伯陶 选注)
16.袁枚诗选(王英志 选注)
17.黄景仁诗选(李圣华 选注)
前言
王士禛(1634—1711),字子真,一字贻上,号阮亭,又号渔洋山人,新城(今属山东淄博市桓台县)人。清顺治十二年(1655),王士禛会试中式,三年后即顺治十五年补行殿试,考中二甲第三十六名进士。历官扬州推官、礼部主事、户部郎中、翰林院侍读、左都御史、刑部尚书。康熙四十三年(1704),因王五、吴谦一狱“失出”(重罪轻判或应判刑而未判刑),罢刑部尚书,从此还乡闲居从事著述,直至去世,终年七十八岁。卒后,又因须避雍正皇帝胤禛御讳,追改其名“士禛”为“士正”。乾隆三十年(1765)追谥文简,三十九年又以“正”字与原名发音相差太远,诏改“士祯”。
作为一代诗宗,王士禛论诗倡导神韵说,《四库总目提要》卷一七三著录其《精华录》十卷,有云:“士祯等以清新俊逸之才,范水模山,批风抹月,倡天下以‘不著一字,尽得风流’之说,天下遂翕然应之。”这一总结大致概括出清代康熙间诗坛的风貌。王士禛的诗歌创作虽未必与其所倡导者若合符契,但仍可从中寻觅其风格追求的线索,而以绝句诗*为明显。若探讨其神韵说的形成过程,则又离不开其诗歌创作的实践,两者固有相辅相成之效,执一而求,必失真貌。
一
王士禛创神韵说,并没有一套系统完整、缜密详尽的理论作后盾,其有关表述或只言片语,略事诠解;或借评诗篇,稍作引申。这恰如其诗说本身一样,也大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云遮雾障、缥缈朦胧之态。
顺治十四年(1657)秋,时年二十四岁的王士禛在济南与诸名士齐集大明湖,见“亭下杨柳十馀株,披拂水际,绰约近人。叶始微黄,乍染秋色,若有摇落之态”(王士禛《菜根堂诗集序》),于是怅然有感,写下七律《秋柳》四章。四诗用典轻巧,取义隐晦,意象朦胧,感慨良多,流露出一种无奈的悲凉意绪。后人对此四诗誉之者大有人在,批评者也不乏其声,但于当时却轰动一时,前后约有数百人唱和,传布大江南北,这恐怕连作者也始料未及。多年以后,王士禛对此事仍念念不忘,甚至引用他人赞语顾盼自雄地说:“南城陈伯玑允衡曰:元倡如初写《黄庭》,恰到好处,诸名士和作皆不能及。”(《渔洋诗话》卷上)赋《秋柳》四章与结秋柳社,无非是一时兴到之举,却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值得注意的是,这时王士禛尚未提出有关神韵的论诗主张。可以说,不是神韵说指导了《秋柳》诗的创作,而是四诗出人意料地大受欢迎,促成了王士禛自觉向神韵说的迈进。《秋柳》四诗那种欲说还休的诗歌语言、含蓄模糊的意象组合,都造成一种半吞半吐的朦胧感,尽管这种表现手法并不特别体现艺术的闪光点,却因与那一时代士人阶层极力向内心世界逃避人生的趋向合拍,从而获得了“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魅力。
唐司空图“味在酸咸之外”与宋严羽“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论诗主张,无疑是王士禛倡导神韵说的理论基础之一,在其《唐贤三昧集序》中,王士禛对此已作出明确的表白。《古夫于亭杂录》属王士禛晚年所撰笔记,该书卷二有云:“庄周云:‘送君者皆自厓而返,君自此远矣。’令人萧寥有遗世意。愚谓《秦风·蒹葭》之诗亦然,姜白石所云‘言尽意不尽’也。”送别是感伤的,用意味深长的语言表达出来,更令人低回往复,难以自已;“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疏离,令寂寞与企盼兼而有之,可引发读者的无限联想,馀味无穷。这二例可恰如其分地阐释神韵说之内蕴,并都含有一定的感伤意味。所谓神韵,似乎与淡淡的人生感喟存在着天然的联系,前举《秋柳》四诗,风调凄清,也浮现出几许莫名的悲伤,显然为作者此后创立神韵说打下基础。
神韵说所蕴含的伤感意绪并非创立者所独具,而带有时代的普遍特点,《秋柳》四诗正是因为恰巧应和了那一时代士人阶层的心态,才具有了南北唱和的广泛接受基础。若从历史的角度考察,清初感伤主义的弥漫是由多重因素造成的,不能仅仅归结为民族矛盾的加深。明中后期出现的启蒙与个性解放思潮,是伴随社会经济结构的变迁和发展而兴起的,李自成农民军攻占北京以及随后清人叩关入主中原,中断了明中叶以来的社会经济进程,也窒息了个性解放的呼声。战乱极大破坏了社会生产力,历史发生了暂时的倒退,对时代脉搏的把握*为敏感的士人阶层难以力挽狂澜,实践“修齐治平”的儒家理念,自然会陷入时代的感伤之中。而清朝立国以后日趋严密的思想控制,也促使士人更愿意向内心去寻求净土,以逃避对现实的无奈。神韵说的应运而生,恰可以使人于流连山水中拓展自身的心理空间,于咏史用典中找到诗意人生的寄托之所。他们自我约束又故作超然,讲求诗歌的“兴会神到”,也无非于想象中自我完善,而非身体力行地实现某种人生目的。王士禛《香祖笔记》卷一有云:“释氏言羚羊挂角,无迹可求。古言云羚羊无些子气味,虎豹再寻他不着,九渊潜龙,千仞翔凤乎?此是前言注脚,不独喻诗,亦可为士君子居身涉世之法。”神韵说与士人人生哲学的某种契合,在这段论述中可得到印证。
……
善于学习,善于总结,王士禛将诗歌创作的意境问题化为“神韵”拈出,适应了清初的社会环境,也顺应了中国诗歌发展的规律,所以才会有天下“翕然应之”的效果。“好是日斜风定后,半江红树卖鲈鱼”,“江、淮人多写为画图”(见《渔洋诗话》卷中),对于自己的几首绝句被人转换艺术形式,王士禛津津乐道,可见神韵说与中国传统绘画的某种联系。中国绘画技巧的散点透视法使尺幅千里的表现成为可能,而“计白当黑”的技法又与西方接受美学中的“空白”(或称“召唤结构”)原则近似。画中可留有空白,诗中也存在空白,皆可称之为“含蓄”,它是容纳作者创造力与接受者想象力的巨大空间,所谓意境,即因有此空间而产生。重视包括作者自己在内的接受者的再创造力,充分调动其能动性,是接受美学的一大特征。神韵说也有类似的特点,所谓妙悟、兴会,无非是作者或读者通过语言材料再次感悟世界的一种豁然开朗后的愉悦,有类于禅宗豁然心领神会的顿悟。它属于作者,也属于读者,神韵说意图通过诗歌调动读者想象力的用心是明显的。
二
王士禛对于古人“须其自来”与“伫兴而就”的诗歌创作状态*为服膺(见《渔洋诗话》卷上),如果说“须其自来”尚染有现代所谓“灵感”色彩的话,那么“伫兴而就”就完全是一种积累了。但是王士禛意中的积累不是生活经验的积累,而是前人佳篇妙句的积累,相对于诗歌创作,前者属于直接经验,后者则是间接经验。唐人之诗得之于直接经验者多,妙于自然,属于诗人之诗;宋人之诗亦多得之于直接经验,但偏于理性,算是诗人之诗的另类形式。明人之诗多学唐而字袭句模,常以间接经验为诗材,属于学人之诗,因而颇受后人非议。钱锺书在《宋诗选注·序》中论及明“七子”等,曾说:“从古人各种著作里收集自己诗歌的材料和词句,从古人的诗里孳生出自己的诗来,把书架子和书箱砌成了一座象牙之塔,偶尔向人生现实居高临远的凭栏眺望一番。内容就愈来愈贫薄,形式也愈变愈严密。偏重形式的古典主义发达到极端,可以使作者丧失了对具体事物的感受性,对外界视而不见,恰像玻璃缸里的金鱼,生活在一种透明的隔离状态里。”清人之诗鉴于明人前辙,有意将诗人之诗与学人之诗两相结合,从而走出自己的路来,王士禛在清初就是这样一位实践者与先行者。
王士禛博览群书,加之记忆力超群,这一后天与先天相结合的优势令他神韵说的实践取得了引人瞩目的成就,尽管其创作与其理论相比仍显略逊一筹。如其《冶春绝句十二首》之三:“红桥飞跨水当中,一字阑干九曲红。日午画船桥下过,衣香人影太匆匆。”末句“衣香人影”,比喻两岸游女仪态优雅、服饰艳丽。若不明出处,并不妨碍对诗意的理解,但于鉴赏终觉欠缺。清惠栋注谓:“衣香,荀粲事;人影,任育事。借咏丽人也。”清金荣注则分别引唐李商隐诗与冯曾《比红儿诗话》。二人之注,皆难以确切解释王士禛之诗意。唐骆宾王《咏美人在天津桥》诗云:“美女出东邻,容与上天津。动衣香满路,移步袜生尘。水下看妆影,眉头画月新。寄言曹子建,个是洛川神。”如果对照骆宾王此诗来看“衣香人影”四字,则不但“衣香”可落实,“人影”亦因“水下看妆影”一句而有了着落,王诗之神韵也就通过前人诗句跃然而出了!括前人整首诗之意境为我所用,是王士禛诗创作获得“神韵”的一种方法,若不明其出处,其“神韵”也就在读者那里丧失殆尽了。又如《冶春绝句十二首》之十一末二句:“生前行乐犹如此,何处看春不可怜。”*后一句径用明李攀龙《赵州道中忆殿卿》诗:“重来此地逢寒食,何处看春不可怜。”王士禛不但将唐宋诗句采为诗材,明诗中的佳句也难逃其法眼。惜乎惠栋、金荣皆未能注出其出处,因而难以了解作者的构思特点与创作过程。
……
钱谦益《渔洋诗集序》对王士禛的诗创作给予了较高评价:“贻上之诗,文繁理富,衔华佩实。感时之作,恻怆于杜陵;缘情之什,缠绵于义山。其谈艺四言,曰典,曰远,曰谐,曰则。沿波讨源,平原之遗则也;截断众流,杼山之微言也;别裁伪体,转益多师,草堂之金丹大药也。”王士禛的诗歌创作,以体裁论,自以五、七言绝句*能体现其神韵说的精蕴,因为短小精悍的篇什易于化用或借用前人之作,可巧用他人的材料构筑自己的屋宇。以题材论,自以行旅舟车、流连风景之作*能感发神韵诗作者的创作激情,因为作为诗歌触媒的景物可作为联系前人有关作品的捷径,并能巧用其意境融会贯通于自己的作品中。以创作高潮论,自以王士禛任扬州推官期间、入蜀、使粤以及祭告西岳为*,总的来讲,后期又不如前期。原因是,王士禛的创作方法之一是运用前人有关作品进行广泛的联想、化解、组合,惟头脑敏捷方可胜任,年轻时的思维自胜于老年。王士禛倡导诗之神韵,主要是意境组合上的功夫,绝非简单地挦扯前人词句,加之他的一部分诗用典较多,若无详细的注释,就很难体会到其神韵所在。所谓“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金元好问《论诗三十首》之十二),用在王士禛的诗歌创作上也很合适,这是我们选其诗并加详细注释的原因。
三
王士禛一生共创作古今体诗约三千馀首,他十五岁时,即有《落笺堂初稿》诗一卷,由其兄王士禄序而刻之。顺治十八年又有《过江集》一卷之刻,康熙元年又有《阮亭诗选》十七卷之刻,此后又分阶段屡刻专集,如《渔洋集》、《渔洋续集》、《渔洋诗钞》、《蚕尾集》、《蚕尾续集》、《南海集》、《雍益集》、《入吴集》、《古夫于亭稿》、《蜀道集》等,名目繁多。《带经堂集》九十二卷为其临终前一年门人程哲所编,是其诸集诗与文的删并合编,内含诗五十卷、文四十二卷。康熙三十九年(1700),《渔洋山人精华录》十卷编竣,其门人林佶有《后序》云:“门人盛侍御、曹祭酒尝仿宋蜀人任渊纂《豫章集》之例,择其尤合作者千馀以为《精华录》,凡十卷。康熙庚辰夏,先生以授门人林佶。佶承命编录,稍有增减,皆任氏所谓‘丛桂崇兰,奇玉特珠’者也。”《四库总目提要》卷一七三著录《精华录》十卷有云:“是编又删掇诸集,合为一帙,相传士祯所手定。其子启跋语称门人曹禾、盛符升仿任渊《山谷精华录》之例,钞为此录者,盖托词也。”清嘉庆间,学者梁章钜从厂肆觅得《王贻上与林吉人手札》二十一纸,内中王士禛多与林佶讨论《精华录》之编纂问题,可证此书确系王所*后自定。原书前四卷为古体诗,后六卷为今体诗,共近一千七百首,约占王士禛全部诗一半以上,既为自选,当是王诗精华无疑。今天选注王士禛诗,若从《渔洋山人精华录》中再行精选,当收事半功倍之效。
清人为《精华录》作注或诠解评点者,有徐夔、伊应鼎、惠栋、金荣、翁方纲诸家,而以惠栋《渔洋山人精华录训纂》十卷、金荣《渔洋精华录笺注》十二卷影响较大,两书先后刊刻于雍正间,此后二人又各自有《训纂补》一卷、《笺注补》一卷问世。惠栋为清代著名经学家,学问功底深厚,因而《训纂》考订翔实,于地理、人事、名物尤为完备。金荣之注释虽较惠栋为简,但浅近处或为今日所必须,而重将原选诗编年,各注原诗集名于编年之下,重厘为十二卷,更有益于读者。1992年齐鲁书社出版伍铭点校整理、韦甫参订之《渔洋精华录集注》,系整合惠、金两注,加以标校,采用金荣之编年分卷。1999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李毓芙、牟通、李茂肃整理之《渔洋精华录集释》,亦以金荣本为底本,主要汇集惠、金两家注文,间加补注,标以“今案”。此外,1982年齐鲁书社出版李毓芙选注《王渔洋诗文选注》,1994年巴蜀书社出版王小舒、陈广澧译注《王士禛诗选译》,1989年山东大学出版社出版伊丕聪编著《王渔洋先生年谱》,2001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蒋寅《王渔洋事迹征略》,皆为这次选注王士禛诗提供了不少方便。《王士禛诗选》共选其古今体诗二百五十三首,不足渔洋全部诗的十分之一,只能算是尝鼎一脔。除《戏书蒲生〈聊斋志异〉卷后》一首七绝因在文学史上较为引人瞩目,选自其《蚕尾集》卷一外,馀皆从《精华录》中选出,并以写作先后为序。*能体现王士禛神韵诗风的是其绝句诗,尤以七绝为*鲜明,这次选注既充分留意其七绝诗的入选,也要顾及其他各体诗的选取,以免偏重。选诗详于前期而略于后期,也大致符合其创作的实际情况。一些组诗,如《秦淮杂诗十四首》、《戏仿元遗山论诗绝句三十二首》等,则一同入选,使读者能窥其全豹,以免遗珠之憾。
应当指出的是,古人注书虽功力深厚,远非今人可比,但限于图书流通不畅、检索手段单一等,有所顾忌、当注未注或误解其意、疏漏武断之处,亦所难免。今天古代典籍电子数字化的成功尝试,使检索有关字词典故异常方便,这无疑为我们今天注释工作在某一方面超越古人提供了条件。有关前人注释可商榷处,除已见本前言上述者外,再举数端如下。
……
古人注书,引文往往随意割裂增删。此次选注,大都已核原文,并注出卷数。鉴于王士禛吟诗喜挦扯前人成句或括前人诗意,故选注中多以“语本”明其来历;模棱两可或不甚确切者,则不用“语本”,仅列出前人成句,供读者参考。惠栋、金荣注释王士禛诗解决了许多繁难问题,功不可没。如果说“前修未密,后出转精”的话,本诗选也仅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望远数步之遥而已。选诗、注诗不妥或谬误之处,尚祈读者批评指正。
赵伯陶
2006年2月5日于京北天通楼
后 记
渔洋论诗,独标神韵,根柢兴会,导源风雅。世尊拈花,迦叶微笑,深喜沧浪宗门之喻;不著一字,尽得风流,更悟表圣含蓄之音。然其所自为诗,羚羊挂角,无可踪迹者,每每得诸后人意会;凝思伫兴,须其自来者,往往见诸前人篇什。是以秋谷有“王爱好”之论,随园有“才力薄”之评。然平心而论,顾影自怜者,固知其韵外多致;牛耳常执者,亦见其人中犹龙也。《秋柳》四章,“亲见知识”,是其入处,堪称神韵之发轫,所谓“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者也;扬州以后,则渐入佳境,为其“得休歇处”,可见神韵之修炼,终究“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矣。盖学须静也,躁则毋得。渔洋虽为官为宦,万里奔波,而宅心典籍,士不可不弘毅;民胞物与,泛爱众而亲仁。以九渊潜龙、千仞翔凤之诗喻,为士君子居身涉世之法,旨哉斯言!渔洋不吾欺也。夫人能独树一帜于天下者,岂偶然哉!
今之学界文坛,熙熙攘攘,纷纷扰扰,或有不然者。《黄麞》方歇,一旦得从大夫后,则沾沾乎以为天下莫己若焉,扪腹而喜曰:“万物皆备于我矣!资源在握,所向披靡;灾梨祸枣,惟我所欲。”不知鱼与熊掌,岂可兼得?计然之术既深,《渭城》之唱休矣。连篇累牍,惟尚剽窃之能事;积案盈箱,仅有唾馀之文章。巾学林宗,颦效西施,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不知南橘北枳,其味顿殊。多歧亡羊,衢道徘徊,吴敖喧嚣,鼎沸学林。昔时步兵广武之叹,良有以也。惟不屑阳桥者,陶钧文思,匠心独运,删繁就简,夙兴夜寐。或祈素心之赏,或冀名山之藏。笃志虚心以求其放心,得意忘言而必有信言。曳尾于涂中或非其志,而仰屋以自娱亦已焉哉!
承蒙人民文学出版社古编室主任周绚隆兄垂青,《明文选》之后又命冯妇下车,铅刀另试;责编葛云波兄郢斧再挥,于出典、文献、古今行政区划乃至标点、名物,纠谬颇多,颊上三毛,益见识具,传神阿堵,妙在点睛。流水高山,何其幸哉!是以又成此《王士禛诗选》,讹误在所难免,尚祈读者批评教正。
是为记。
丙戌春月赵伯陶记于京北天通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