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节选)
诗歌是布宁多样性创作中颇具活力的先导,八岁时他写下了第一首诗,三十岁之后更多写散文和小说。在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之交现代主义诗歌成为主流的文学大背景下,他的诗歌创作却始终遵循着普希金、莱蒙托夫、费特、丘特切夫等人的传统,从题材到题旨,从语言到表达方式,只是融入了他的现代思考,找到了属于他的与俄罗斯古典诗歌对话的方式。
布宁早年的诗就透出灼人的光芒:抒发俄罗斯的家国情怀,表达诗人对艺术殿堂深深的敬畏和应有的责任伦理。大自然是布宁诗歌的重要题材,大自然每一种色彩的细微变化都在他的关注、观察之中。他笔下的大自然如同列维坦的风景画,题材丰富,用笔洗练,情感充沛,在描绘大自然千姿百态的同时呈现抒情主体精神感受的千变万化。田野、花草、森林、河谷、夜空、星星、四季的更替永远是布宁抒怀的对象,它们不仅有着丰富、复杂的美,还有属于自己的情感温度、生命魂魄。布宁的大多数风景诗不是随物赋形,简单地描摹自然,而是通过自然景致传达一种情绪,寄托一种情感,传达他对人生的认知与思考。风景诗是诗人生命体验的诗性记录。诗中表层的大自然意象群落是显性的,深层的情感脉络是隐性的。比如,人世的孤独、异域的乡愁常常会转化为一种对乡土、自然的亲近。 布宁的哲理诗基于他真切的生命体验和高度个人化的想象,大都有具体物象的承载,如古都、教堂、圣经、星星、文化人物等。布宁对人类生存命题的沉思并非纯粹形而上的,是生活的哲理和生命的哲学,有着明显的私人化色彩,亲切自然,毫不玄虚神秘。布宁的部分哲理诗还原了人类熟识却无法参透的爱情的苦难本质:它难以久长,常常给人带来悲哀、痛苦与孤独。“爱情只在我热切的梦里——/我的希望全都付予了逝水。” ——这是《墓志铭》中写在坟墓上少女的诗句。“谁能挽回你们决绝的那个黄昏,/忧郁的眼中含着泪花?”这是《“如果你们和解,如果你们重逢……”》中诗人表达的爱情不再后的无比痛楚。《他人之妻》是对已成他人之妻的昔日恋人的思恋,一种深深的相思之苦。而具有明显自传性的《孤独》表达的是诗人在失恋后寒冷、孤寂的人生苦境,但诗中仍有对生活的一种无奈的妥协:“罢、罢!生起炉火把酒喝……/能买一条狗就再好不过。”
如同歌德所说,布宁的诗是“处于低处现实领域得以提升的诗”。就是说,他通过写诗来实现对形而下的现实生活和人生经验的超越与提升,实现“思”与“诗”的交相辉映,从而完成对生存困境的诗意突围。他的诗对俄罗斯诗歌的影响是内在和深远的。这种影响不仅仅在于诗歌领域,还影响到了小说,赋予了后者一种浓郁的诗歌精神。纳博科夫说:“布宁的诗歌是近几十年来俄罗斯缪斯创作的最好的诗。”
从二十世纪初开始,布宁开启了其重叙事、重深层思想掘进和文体形式多样性的创作之路。除了小说,他写了一系列兼具叙事、抒情、议论的散文作品。这些散文题材十分广阔,如大自然的景色、旅途的见闻、人生的记忆、民族和人类的历史文化遗产等,作品大都取材于作者的人生经历,饱含生活的质感,有着对文学审美性的守望。作品或以写景为主,或以叙事、写人为要,没有严格的形式规约,游记、观感、日记、书信、随笔、对话,各种体裁都有。作品叙事通达,思绪奔放,语言优美,结构严谨,形散神凝。
布宁的散文有两个特点:游记化和小说化。作家长期保持着一种途中行者的生存状态,他的大多数散文都是第一人称叙事的游记体散文。行走不仅体现在作品的生活现实层面,还被赋予了生存思考的哲理深度。小说化是指散文创作对小说技巧的借鉴,布宁常常将人物、情节、细节、心理描写等小说元素融进写作中。正因为如此,布宁选集和全集的俄文版编者常常将他的部分散文作品纳入小说体类中。
——张建华
作者: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布宁(1870—1953),以诗人的身份登上文坛,并多次获得“普希金奖”,主要文学成就在小说领域。俄罗斯皇家科学院十二位名誉院士之一,俄罗斯第一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1933)。
译者:陈馥:新华社高级翻译,人民文学出版社编审,译有《俄罗斯民间故事选》、《奥勃洛莫夫》《大堂神父》等作品,最重要的译著是四卷本的《布宁文集》,教会学校的经历使其更精准地把握了布宁小说中的宗教思想。
魏荒弩:文学翻译家。1949年前曾任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昆明分会理事,西北大学讲师,北平铁道管理学院副教授。1949年后历任北京大学教授、俄苏文学教研室主任,中国翻译工作者协会理事。翻译了俄罗斯英雄史诗《伊戈尔远征记》、《涅克拉索夫诗选》等,并获全国第二届优秀外国文学图书奖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