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文学奖、女性文学奖、全国图书奖、加拿大华语文学奖、英国笔会文学奖得主迄今为止*精*全文集
莫言 李敬泽 陈晓明 戴锦华 联袂推荐
她被誉为后社会主义中国*出色的小说家(澳大利亚著名女性文学研究学者Kay Schaffer );
她是高度技巧化地传达被遮敝的声音的小说家(世界著名出版社西蒙舒斯特Atria Books副总裁Judith Curr语)
她是飞翔的姿态越来越优雅的小说家(莫言语)
她是守护着超验的神性的迷幻花园的小说家(李敬泽语)
她是把语言之美发挥到极致的小说家(陈晓明语)
她是站在中国文坛金字塔*上的小说家(戴锦华语)
女王的两个身体(代跋)
徐小斌素描
胡行舟
对于徐小斌的作品,我曾有如下评说:
没有什么能比希腊神话中的斯芬克斯更完美地像喻徐小斌女巫般的写作:一面是道成肉身,甚或被世俗社会的规则浸透以致溃烂的人体,另一面是平滑光亮、没有器官或仅仅作为宇宙器官的兽身;一面是宏阔辽远的历史怀想和那历史中仍然灼烧着我们的革命烈焰,另一面是后现代生活浅薄也或许超拔的不能承受之轻;一面是不容亵渎的爱情宗教,另一面是爱别离求不得而代用品满天飞;一面是盘根错节、藏得下各类污秽却容纳不了一丁点乌托邦的现实,另一面是不时让叙事扶摇而上的无可救药的天真。极致的善与恶、纯净与妖冶、美丽与怨毒、智慧与盲目,在同一个文本、同一个人物的分身甚至本身之中融会、奔窜、沸腾、裂变,确如天使与魔鬼的交媾。然而,斯芬克斯变幻的面孔之下,恒定如钟的,是那对于人之为人的拷问,以及随之而来的审判于是,在徐小斌的写作面前,靠着厚厚的遮羞布招摇过市的假人将遭到象征性的处决,而用一颗明澈的心给出赤裸答案的人将会活着,尽管他活着的痛苦并不会因此而减少半分,正如那在黑暗中发足狂奔的俄狄浦斯。
如今看来,女王倒似乎是比我那第一句话中的女巫更确切的指称。诚然,徐小斌的写作瑰丽幻美,时有神秘心象凭空而起,如宿命低诉,挥之复返,现实历史的背脊上总倚着梦境的层层叠叠,巫的确很容易地传达出这种美学上的奇门遁甲和对于各类中心主义话语的跳脱何况徐小斌本人还曾是《哈利·波特》的大粉丝且借鉴其手法写下了她的奇幻警世寓言《炼狱之花》。然而,巫所不可避免地携带的邪门歪道的气场其实与徐小斌其人相去甚远;相反,典雅、正直和纯真才是她的日常属性,完完全全的名门正派、女王风范,我相信这也是她在很多相熟者眼中留下的一以贯之的人格剪影很多当然不包括她不感兴趣或内心鄙弃的伪装者、油腻者。
徐小斌的确有着强烈的贵族气质。这大概得益于她沉淀的古典文学修养、上天入地的自然博物学兴致、朝向远古伸展的历史寓意意识和最重要的、为人的高贵。这不是说她俯瞰众生或高冷不可切近,而是说她胸怀高远而坚守傲立;信则信,爱则爱,不虚与委蛇,不折腰屈就,王冠犹在何来尘埃。事实上,徐小斌十分亲民,稍不注意就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讲起话来更是眉飞色舞,经常把大家都逗乐了,口头禅之一就是什么什么事特好玩儿;同时,爱跟谁玩儿和不爱跟谁玩儿也非常明确地界定出她的内阁和外庭,反映出她对人的基本评判并据此差别化处理,往往是对待愈益油滑的同辈人或当权者颇有威仪,而对待尚有真诚而有奇思妙想的后辈则亲近热忱,以童心对童心,可以说是她爱憎分明的一种特好玩儿的表现。
徐小斌的天才也是贵族式的(天才恐怕也只能是贵族式的)。从什么什么好玩儿说起,徐小斌接着要展开的便是精彩的故事了。听她聊天,总能强烈地感觉到她是天生的小说家思维。跟我们往往片段式或三言两语的印象式表述不同,在徐小斌那里更像是你且听我慢慢道来,一件事从头到尾和盘托出,前因后果搭着恰到好处的旁枝末节,伏笔连着按下不表,生动明快,到结尾整个事件的格局都舒张开来。听过她聊天的人,大概都不会奇怪说她怎么能写剧本漂漂亮亮一遍过,因为单单是她拉个家常,就已经拉出趋近于作品的水平了。徐小斌在文章里说,当时在黑龙江做知青的时候,繁重的体力劳动之余,也只有围坐在一起讲讲故事排遣无聊和疲惫了。这个镜头总让我想起本雅明的名篇《讲故事的人》,现在看来,能融会那么多鲜活的经验,并用围坐而口口相传的方式来倾诉和共同虚构,已经是一种奢侈了。有一次徐小斌在我的邀请下来北大文学社分享创作经验,随意讲起几十年前在电影资料馆看过的一部关于苏联的电影,女主与两位男主如何如何,完整的情节线索,历历如在目,台下的青年作者们听得津津有味啧啧称奇,纷纷表示智商受到了碾压。讲座完,一位文艺女青年还喃喃道:这真是老天爷赏饭吃,没法儿比。徐小斌也常常提到构成她创作之源的童年创伤和童年记忆。尽管我们朋友之间也经常打趣说,这年头,谁还没个童年阴影啊;然而,对于经验的记忆和感应能力的差别,着实区别开了艺术家和仅仅拿这个打趣的人。天才这东西,就是这样,与生俱来,不民主不平等更不科学。
女王这个指称,意义其实并不限于对徐小斌个人气度的概括,也关联到我对她作品的一种试探性的理论建构。中世纪的神学理论中有着著名的国王的两个身体之说。国王是双重身体的结合,其一是难逃一死的物理肉身,其二是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政治身体;两个身体会发生脱节,国王已逝,但他的政治身体,亦即国家的政治象征秩序却未必随之消亡,在一些情况下仍会在国王依然活着的预设下继续运转。徐小斌笔下的核心女性形象,在象征秩序和心灵阶梯上的位置都是极高的,譬如德龄公主、羽蛇、蜂后、《炼狱之花》中的海百合、《海火》的郗小雪,等等,即使不是实际上的王族,也必须是精神贵族或神灵之后。这些人物也往往是两个身体的交错叠合,当然并不是以中世纪神学理论中的方式这只是我的一个框架性的借用。最典型的便是《海火》中的郗小雪:她入世的肉身所呈现的乃是一个工于心计、善于挑拨、玩弄手段的校园阴谋家;可她的另一个身体则是海的女儿,是自然神灵的诱惑和它被刺痛之后悲切的回声,是纯粹极致的爱与焚身。前一个身体是不洁而易朽的,而后一个身体是隶属于更宏大更幽远的存在而神圣不灭的。这种女王身体的叠置,在徐小斌各个小说文本中发挥着不尽相同的叙述和隐喻功能,但它整体上勾勒出来的画面,大致是因受伤而有毒的绝美,是人作为生灵的而不仅仅是社会机器的本真,是出世之躯的入世之劫,是高贵的厄运。
徐小斌说自己是个搭不上车也不爱搭车的人。寻根文学的车她不搭,知青文学的车她不搭,新写实主义的车任其开过,先锋文学女性写作被叫上了车走了半道儿但好像也不是太舒服,并不喜欢跟一帮人挤在一个车厢里太久。她也着实不必搭。仅就女王的两个身体的发明和复杂处理而言,她也足以自成世界了。读完《海火》,你也许很难相信这是在上世纪80年代末就完成的作品。当寻根等文化浪潮还未退去之时,徐小斌已经在用一种更成熟、独异、张力和对比度都极强的写作触探到宇宙自然身体的根上去了,可能用当代的生态批判、自然书写等理论视野来看会产出更富营养的解读,放在当时的文学潮流和文学史的命名系统里确实是有点超纲和超前了。
而妖巫这种词汇容易找上徐小斌,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我所称之的作为宇宙器官的第二重身体,因为这一身体对正常肉身边际的僭越,无论是以通灵、超然、变形还是别的方式。但妖巫同时也有一种简单化和安全化的导向。就好像是说,反正这些文字看着挺邪乎的,也搞不太明白,就把它们往神秘的暗域一丢;也好像是说,男人占领了现世的诸种权位,而女性不论如何超拔,也被顺势归置到自然权力的一方,作为被称赏的奇观却不构成实际威胁。而我想要提醒的是,女王以妖巫的面目现身于世或为世人所知,恰恰反映了当前权力结构和文学秩序的某些压抑性,不是值得我们庆幸而是令我们悲哀的。徐小斌所创设的,不仅是炫目的神奇,而是宏大的爱、家国和正义的命题,是这个时代越来越稀缺越来越被透支的沉重;她的作品给我们打开的,也并非咒语,而是绚烂辽阔的王国。
【作者简介】胡行舟,1991年生人,北京大学中文、哲学双学士,美国杜克大学东亚系文学硕士。
徐小斌,著名作家,国家一级编剧。画家、刻纸艺术家。自1981年始发表文学作品。主要作品有《羽蛇》《敦煌遗梦》《德龄公主》《双鱼星座》等。在美国国家图书馆、哈佛大学、耶鲁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等均有藏书。2014年入选美国国会图书馆亚洲著名女作家。曾获全国首届鲁迅文学奖,全国首届、三届女性文学奖,第八届全国图书奖,加拿大第二届华语文学奖小说奖首奖,2015年度英国笔会文学奖等。代表作《羽蛇》成为首次列入世界著名出版社Simon & Schuster国际出版计划的中国作品。部分作品译成英、法、意、日、西班牙、葡萄牙、挪威、巴西、希腊、阿拉伯等十余国文字,在海外出版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