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伟大民族魂鲁迅先生与他同时代人的诚挚之作
陈独秀、萧红、胡兰成、周作人、张爱玲等与鲁迅有着怎样的渊源?
在风雨如磐的历史天幕上,他一袭长衫,有些执拗,也有些茫然地跋涉着、追寻着……
鲁迅的追寻通向哪里?在他身上是否有一个清晰而完整的精神家园?
作为精神界之战士,他的一生又有着怎样的精神改革理念?
鲁迅生命的*后十年是在上海度过的,自然无法避免同商业文化的遭遇和碰撞,他拥有怎样的商业文化观?
作为一个普通人,他又有何等的金钱观念与消费意识,以及相应的生活态度与生命实践?
……
著名学者、文学评论家古耜带我们走进鲁迅与他同时代人。
鲁迅当年的中国梦
(代序)
一
20世纪20年代前期至中期,随着五四新文化运动的退潮和《新青年》团体的分化,鲁迅的内心又一次被无量的寂寞、悲哀、迷惘、犹疑等负面情绪所袭扰、所纠缠。对此,鲁迅并不讳言,而是将其真实而坦诚地披露于笔端。在完成于1924年9月24日的《野草·影的告别》里,作家就让自己的深层意念化作影子,留下了痛苦的告白:我将向黑暗里彷徨于无地。你还想我的赠品。我能献你甚么呢?无已,则仍是黑暗和虚空而已。而在这一天夜间,鲁迅给自己的学生李秉中写去一信,其中同样表达了深切的自忧:
我自己总觉得我的灵魂里有毒气和鬼气,我极憎恶他,想除去他,而不能。我虽然竭力遮蔽着,总还恐怕传染给别人,我之所以对于和我往来较多的人有时不免觉得悲哀者以此。
诸如此类的思绪和言说,在鲁迅这一时期的著作,如《彷徨》《野草》和《两地书》中不时出现。可以这样说,黑暗和虚空、毒气和鬼气一度构成鲁迅极为重要的心灵色调。
然而,鲁迅同时又意识到,无论黑暗、虚无,还是毒气、鬼气,毕竟只是个人内心的一种感受和体验,它终究无法获得生活客体的验证,即所谓:我终于不能证实:惟黑暗与虚无乃是实有。(《两地书·四》)正因为如此,这黑暗和虚无也就可以被质疑、被诘问、被反拨。也正是沿着这样的思路,一向关注生命奥义和精神质量的鲁迅,毅然选择了向黑暗和虚无作绝望的抗战他正视黑暗的存在,却执意与黑暗捣乱;他承认绝望的深重,却硬是要反抗绝望。这时,一度彷徨于无地的鲁迅,便重新置身于现实的大地和苦难的人间,他依旧是以笔为旗,同时又抉心自食的精神界之战士。
应当看到,鲁迅进行的绝望的抗战,承载着异常丰富的精神密码和情感内涵。一方面,鲁迅的反抗绝望是以自身为战场、为武器,即所谓:我只得由我来肉薄这空虚中的暗夜了,纵使寻不到身外的青春,也总得自己来一掷我身中的迟暮。(《野草·希望》)因此,鲁迅的抗战回荡着我独自远行,只有我被黑暗沉没的果决与悲壮,呈现出一种以血肉之躯,拼光虚无、耗尽暗夜,不惜与之同归于尽的献身气概;一种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的牺牲精神。另一方面,面对黑暗与绝望,鲁迅之所以能够实施予及汝偕亡式的反抗,是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有一种比黑暗和绝望更为强大的精神力量,这就是至迟在1906年再度赴日时便已形成,继而在五四运动中强力喷发,后来虽然被黑暗和绝望所压抑,但依旧不曾泯灭的对中国的希望。正所谓: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野草·希望》)而这种对中国的希望,也就是属于鲁迅的中国梦。正因为如此,我们可以说:是作为鲁迅精神底色的对中国的梦想,支撑了他与黑暗和绝望的殊死搏战。
二
既然对未来中国的梦想是鲁迅的精神柱石,那么,鲁迅的这种梦想又包括哪些内容?或者说在鲁迅的心目中,未来的、理想的中国应该是什么样子?关于这点,鲁迅虽然没有进行专门的、集中的阐述,但在一些作品中,还是留下了若干重要的、精辟的,且不乏内在联系的观点或意见,值得我们作细致梳理和深入考察。
首先,在鲁迅看来,中华民族虽有过昔日的雄大与辉煌,但近代以降却陷入了落后和怯弱的窘境。在这种情况下,中国人要想不被从世界人中挤出,就必须绝地奋发,实施变革与图强。在写于1917年的《文化偏至论》中,鲁迅明言:
此所为明哲之士,必洞达世界之大势,权衡校量,去其偏颇,得其神明,施之国中,翕合无间。外之既不后于世界之思潮,内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脉,取今复古,别立新宗,人生意义,致之深邃,则国人之自觉至,个性张,沙聚之邦,由是转为人国。
这里,鲁迅不仅强调了国人自当直面时代潮流,努力变革重生的重要性和紧迫感;而且指出了在此过程中,明哲之士所应当遵循的基本原则和达到的最终目的:兼顾思潮之世界性与血脉之民族性,在双向鉴别、扬弃与整合的基础上,在取今之创造性和复古之根基性的动态过程中,建设具有崭新质地与沛然活力的国家文化与民族风貌,进而屹立于世界东方。这种立足现代、超越中西的文化主张,贯穿了鲁迅一生。1927年,他曾将这一主张化作对美术家陶元庆的评价:他并非之乎者也,因为用的是新的形和新的色;而又不是YesNo,因为他究竟是中国人。所以,用密达尺来量,是不对的,但也不能用什么汉朝的虑傂尺或清朝的营造尺,因为他又已经是现今的人。(《当陶元庆君的绘画展览时》)五年后,鲁迅为一位青年作家的论著撰写题记,又将这一主张概括表述为:纵观古今,横览欧亚,撷华夏之古言,取英美之新说。(《题记一篇》)应当承认,鲁迅对国家变革的疾声呼唤,以及就此提出的中西合璧,复合鼎新的设想与主张,不仅超越了那个时代所流行的体用之学,构成了一种真正的精英意识,即使在全球化愈演愈烈的当下,仍然不乏显见的启示意义和借鉴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