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岭南小小说在申平、刘海涛、雪弟、夏阳、许锋等人的大力倡导下,涌现出一批又一批的小小说热爱者,他们中间有成熟作家、评论家,也有后起新秀,他们的写作或深刻老道或清浅稚嫩,却无一不表现出一种蓬勃向上的喜人态势。今天的岭南小小说也可说春光旖旎,风光无限,老枝新叶,次第绽放新颜。《岭南小小说文丛》这套丛书,可谓近年来岭南小小说创作的一次集体大检阅,名家新锐,聚于一堂。人选的众多作家,来自不同的行业领域,对生活与艺术有着各自的观察切人点和表现力,其作品自然各具特色、各臻其妙。
广东已成为全国小小说创作强省之一:2010年在惠州创建“中国小小说创作基地”;2013年打造“钟宣杯”全国优秀小小说“双刊奖”;2012年著名作家申平先生被聘为《小说选刊》小小说栏目特约责任编辑,同年,惠州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成立了小小说创作研究中心;2016年成立了广东省小小说学会,还有广州、佛山、东莞等地活跃的小小说学会等。一些有能力、有责任感的小小说倡导者,逐步健全组织机构,发展壮大队伍,坚持定期举办笔会,推新人、编选集、搞联谊、设奖项。这些举措不断激励着广大写作者的创作热情,绩效卓异,引起了全省乃至全国更大范围的关注,引领出了一支数以百计的小小说作家队伍。这支队伍先后出版小小说作品集和理论著作数百部,涌现出申平、刘海涛、韩英、林荣芝、何百源、夏阳、雪弟、许锋、韦名、朱耀华、吕啸天、李济超、肖建国、海华、石磊、陈凤群、陈树龙、陈树茂、阿社等一大批在全省、全国产生影响的小小说作家、评论家,先后荣获小小说领域最高荣誉“金麻雀奖”以及“蒲松龄微型文学奖”“全国小小说优秀作品奖”“冰心儿童图书奖”等,并且获得“小小说事业推动奖“小小说星座”“明日之星”等荣誉称号。《头羊》《草龙》《记忆力》《捕鱼者说》《马不停蹄的忧伤》《蚂蚁蚂蚁》《爷父子》《最佳人选》等不少作品被选人各类精华本、语文教材以及译至海外,成为广大读者耳熟能详的精品佳作。
能把故事尤其是传奇故事讲得一波三折、九曲回肠、跌宕起伏又不纯粹猎奇,不能不说是写作者赢得读者青睐的一种有效手段,事实上有不少小小说写作者都因此而取得成功。广东的小小说领军人物申平深谙此道。近些年在南方的生活打拼,使他对文学的理解愈加成熟。他说,故事与小说的差异在于,前者是为了故事而故事,后者是故事后面有故事——回味无穷。现实生活中会有不同的故事,而要成为小说,则需要作家在生活中提干货、取精华,在故事这个“庙”里,适当造出一个“神”来。我以为作者所说的这个“神”,实际上就是文章的“立意”。这是作家从创作实践中悟出的真知灼见。申平是国内著名小小说作家,作品诙谐幽默,主题深刻,特别在动物小小说创作方面独树一帜,深受读者好评。此次申平推出了自己2012年至2016年期间发表的作品精选,这80篇作品可以清晰地看到作者这几年的思考和跨越,“头羊”一下子变成了“一匹有思想的马”。
当代小小说领域的写作者云集如蚁,此起彼伏,亦如生活中,各色人等各领风骚。关于人生,关于文学,关于小小说,夏阳曾写下了自己的理解。他说:“小小说首先是一门艺术。语言的精准,具有画面感的场景,独到的叙述手法,极具匠心的谋篇布局,加上恰到好处的留白,方寸之地,凸显小小说的大智慧。”夏阳在出道极短的时间里,以文质兼具的写作,进入一流作者的方阵,细究起来答案其实简单——不懈的读书思考和丰富的生活阅历,直接关乎写作者的人格养成。耿介而不追名逐利,不媚俗并拒绝投机主义,使夏阳在庞杂的小小说作家队伍中更显得言行坦荡,特立独行。夏阳的《寂寞在唱歌》,精选了45篇作品,用音乐点燃小小说,用小小说诠释音乐,可谓别出心裁,意在创新。该书质量整齐,笔法老道,人物描写细腻,是一部有艺术特色的小小说作品集。
《海殇》是李济超的又一本作品结集,内容大致分为“官场幽默讽刺、社会真善美、两性情感”三类。李济超刻画人物人木三分,把普通而有特殊意味的人和生活巧妙地奉于读者面前,引导读者在阅读中沉思,在沉思中感知生活。他常将官场比作战场,撇开危言耸听之嫌,官场上不仅要有斗智斗勇的应变能力,还要有百毒不侵的强健心智才行。李济超的官场作品,似乎和“领导”较上了劲:《千万别替领导买单》的弄巧成拙,《白送领导一次礼》的功利认知,《不给领导台阶下》的误打误撞,无不说明了领导在其官场作品中难以撼动的堡垒地位。《今天是个好日子》更是将领导的官场伎俩表现得淋漓尽致。有很多作家热衷官场题材的写作,且以揭露、讽刺为侧重点,此类题材能成为写作热门,绝非因官场文章好做,而是耳闻目睹,有话可说。
官场题材是陈耀宗创作的侧重点。《寻找嘴巴》中形形色色的官场人物活灵活现,语言或犀利或诙谐或调侃,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在探究官场的生存法则,无外乎描绘官场为人处世的谨小慎微,甚至扭曲的生存心态。人际关系历来都是官场交流中不可避免的焦点,《人前人后》化繁就简,三人为例,集中展示了一个办公室中明争暗斗的有趣一幕。科长、科员甲、科员乙都是笔杆子,时有文章刊发,闲来两两互评,阿谀奉承乃至互相褒奖,而不在场的第三人就无辜中枪了。互损的结果只有两败俱伤,只不过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官场游戏,人前人后,倒是彼此相安无事。“后来,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三支笔杆子似以往那样,两两对答着。一到三人都在一起,就不晓得说什么才好。”作者深谙官场生态体系,娓娓道来不失诙谐成分,讽人前的道貌岸然,嘲人后的阴暗猥琐,宛若上演了一出新时代的官场现形记。
胡玲是惠州市的小小说新秀,她的《心花朵朵》,是其几年来创作的结晶。该书细腻地描绘出人性的种种形状,开掘着人性的丰富内涵,用阳光的心态传达积极健康的能量,以接地气的文字书写社会底层小人物,如农民工、小贩、司机、临时工、保姆等,描写他们的生存之痛,他们的窘状、尴尬、困扰与快乐j胡玲还善于挖掘人性背后的束缚甚至异变,发现人的弱小和缺陷,以不同的文学视角写出“完美人物”的与众不同之处。比如《英雄之死》便是这个大背景下诞生的一篇作品,它意在警惕和呼唤:人,最终要成为“人”,而避免成为某些先人为主的观念的祭品。
在这次出版的《岭南小小说文丛》中,还有一卷要引起我们特别的注意,那就是《桃花流水鳜鱼肥——惠州市小小说10年精选》。这本由著名小小说评论家雪弟主编的作品集,收入了惠州市小小说作家的63篇精品力作,可以看作是“惠州小小说现象”的最好诠释。雪弟先生对广东小小说事业的不懈推动,值得尊敬。
《岭南小小说文丛》的出版,一定会成为2017年全国小小说领域的大事之一,也是一件值得广大小小说读者期待的事情。
是为序。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作协副主席,中国小小说事业的倡导者、组织者,著名评论家)
《寻找嘴巴/岭南小小说文丛·全民微阅读系列》:
牌子问题
老部长不再是部长了。
因为年龄到线,老部长已改非,通俗一点说,就是改为非领导职务。一改非,就成了老部长。
虽然不再是部长,但人们见了他,依然喊他部长。他觉得很受用。
老部长虽然不再是部长,他的办公室还在,“部长办公室”的牌子还挂在上面。
老部长是新部长的恩人,老部长在任时,新部长还是副部长,是部长力排众议,向组织上提议提拔新部长当部长的。
新部长心里念着老部长的这个恩。
老部长对新部长说:“我时不时还要到部里走动走动。”
新部长爽快地说:“您的办公室我给您留着,您什么时候想来就来。”
新部长原以为老部长说的“走动走动”,仅仅是嘴里说说而已。
没想到,像在位时一样,老部长依然每天到部里,准时上下班。
新部长感到心里别扭得很。
新部长的办公室在部机关最里面,老部长的办公室在外面。
所以最让新部长别扭的是,他每天上班必须经过老部长的办公室。起初,出于对老部长的尊重,他每天总是要先到老部长办公室坐一坐,问个好,喝喝茶,说说话。时间一长,他觉得每天都要向老部长“请安”,自己这算什么——不是成了傀儡部长了吗?!这要是传出去,不被别人笑掉大牙才怪!
新部长感到老部长太碍手碍脚了。可他怎么说呢?
最让新部长烦心的是两间办公室的牌子:新部长门口是崭新的“部长办公室”牌子,而老部长那块布满灰尘的“部长办公室”木牌依然悬挂在那里。
本来老部长已改非了,门上的“部长办公室”牌子应该摘下来的,办公室主任也向他请示过两次摘牌问题。可新部长是细心人,他着实想了很久,感到左右为难,下不了手:摘下来吧,老部长心里会怎么想?他心里能承受得了吗?
这可就麻烦了。外人来找新部长,十有八九会走错办公室,一看老部长办公室门口的牌子,往往会一脚踏进去,结果搞错了。
新部长感到伤透了脑筋,不知如何是好。他心里数落着老部长:“别的领导改非后,几乎在单位不见踪迹。你退了就退了,本该好好在家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享享儿孙福的,可你呢?何必天天还来折腾?烦死人!”
他心里甚至诅咒着老部长:最好得个半身不遂的重病才好呢!
可老部长身体挺硬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
就在这当儿,按上级部署,部机关要成立关心下一代工作办公室,要挂牌。办公室主任向新部长汇报说:“这块牌子挂在哪里好?”
新部长脱口而出:“挂在老部长门口不就是了。”
新部长觉得这事还要征求一下老部长的意见,以免对方心里有想法。于是,他带着办公室主任找到老部长。
老部长满口答应:“没问题,你想挂什么就挂什么,要怎么挂就怎么挂。”
新部长还说:“老领导,关心下一代工作需要您关心支持、把握方向,我想请您担任顾问,您看如何?”
老部长心里乐开了花,哈哈大笑:“好呀,好呀,我这个老朽一定全力支持!”
不久,部机关党组开展“两学一做”活动,要挂牌子。新部长又来到老部长办公室商量牌子的问题。
老部长一听,非常高兴:“还要征求什么意见,挂上去就是了。”
之后,老部长办公室门口又陆陆续续挂上五花八门的牌子:信访办、维稳办、综治办等等。这些牌子给人眼花缭乱的感觉,不要说外人,就连部机关的人都不知道,这个办公室该叫什么办公室。
前几天,又要挂个“党员谈心室”,可老部长门口实在无法再挂上去了,怎么办?办公室主任不知如何处理才好,便向老部长讨主意。
老部长左看右看,指着门口那块布满灰尘的“部长办公室”的牌子:“这块牌子还挂在这里干啥?碍眼碍鼻!取下来,‘党员谈心室’的牌子不就能钉上去了吗?”
刚好,新部长从外面回来路过这里,老部长的一番话让他心里压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原载山东《时代文学》2016年第9期,《时代文学》责任编辑:李青风;《小说选刊》2016年第10期选载;入选《2016武陵“德孝廉”杯中国微小说精品集》,湖南人民出版社2016年11月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