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经典读本:喧哗与骚动(英汉双语版)》以虚构的杰佛生镇为背景,表现康普生一家前后三十年间败落的经过,这个从前的美国南方贵族之家不仅经济陷于窘境,宗教信仰乃至伦理观念也几近沦丧,从而导致杰佛生镇的唇民失去对他们的尊重:长子昆丁具有旧时代的骑士精神和强烈的荣誉感,因妹妹凯蒂失身干人而自杀;凯蒂婚后仳离,沦落风尘;老三杰森抱着物质至上的观念,变成冷酷无情的自私鬼;有严重智障、被去势的本占则能洞见每个人物背后的隐秘的动机……仿佛受到命运的诅咒,这个家庭的多数成员最终遭致悲惨的结局。
小说采用意识流手法,尤其第一部分通过近于白痴的本吉之口叙述,完全打破时间序列,而依据本吉关注的火、高尔夫球场和姐姐凯蒂这几个兴奋点回旋、跳跃,充分展示了福克纳创作的鲜明的特色。1998年,美国现代图书馆评选“20世纪100英文小说”,《喧哗与骚动》名列其中。
透过栅栏,穿过攀绕的花枝的空当,我看见他们在打球。他们朝插着小旗的地方走过来,我顺着栅栏朝前走。勒斯特在那棵开花的树旁草地里找东西。他们把小旗拔出来,打球了。接着他们又把小旗插回去,来到高地上,这人打了一下,另外那人也打了一下他们接着朝前走,我也顺着栅栏朝前走。勒斯特离开了那棵开花的树,我们沿着栅栏一起走,这时候他们站住了,我们也站住了。我透过栅栏张望,勒斯特在草丛里找东西。
“球在这儿,开弟。”那人打了一下。他们穿过草地往远处走去。我贴紧栅栏,瞧着他们走开。
“听听,你哼哼得多难听。”勒斯特说,“也真有你的,都三十三了,还这副样子。我还老远到镇上去给你买来了生日蛋糕呢。别哼哼唧唧了。你就不能帮我找找那只两毛五的镚子儿,好让我今儿晚上去看演出。”
他们过好半天才打一下球,球在草场上飞过去。我顺着栅栏走回到小旗附近去。小旗在耀眼的绿草和树木间飘荡。
《喧哗与骚动》(The Sound and the Fury,1929)是美国20世纪最有成就作家之一威廉·福克纳(William Faulkner,1897-1962)的第一部成熟的作品,也是福克纳心血花得最多,他自己最喜爱的一部作品。书名出自莎士比亚悲剧《麦克白》第五幕第五场麦克白的有名台词:“人生如痴人说梦,充满着喧哗与骚动,却没有任何意义。”
小说的故事发生在杰弗生镇上的康普生家。这是一个曾经显赫一时的望族,祖上出过一位州长、一位将军。家中原来广有田地,黑奴成群。如今只剩下一幢破败的宅子,黑佣人也只剩下老婆婆迪尔西和她的小外孙勒斯特了。一家之长康普生先生是1912年病逝的。他在世时算是一个律师,但从不见他接洽业务。他整天醉醺醺,唠唠叨叨地发些愤世嫉俗的空论,把悲观失望的情绪传染给大儿子昆丁。康普生太太自私冷酷,无病呻吟,总感到自己受气吃亏,实际上是她在拖累、折磨全家人。她念念不忘南方大家闺秀的身份,以至仅仅成了一种身份的化身,而完全不具有作为母亲与妻子应有的温情,家中没有一个人能从她那里得到爱与温暖。女儿凯蒂可以说是全书的中心,虽然没有以她的观点为中心的单独的一章,但书中一切人物的所作所为都与她息息相关。物极必反,从古板高傲、规矩极多的旧世家里偏偏会出现浪荡子女。用一位外国批评家的话来说,是:“太多的责任导致了不负责任。”凯蒂从“南方淑女”的规约下冲出来,走过了头,成了一个轻佻放荡的女子。她与男子幽会,有了身孕,不得不与另一男子结婚。婚后丈夫发现隐情,抛弃了她。她只得把私生女(也叫昆丁)寄养在母亲家,自己到大城市去闯荡。哥哥昆丁和凯蒂儿时感情很好。作为没落的庄园主阶级的最后一代的代表者,一种没落感始终追随着昆丁。这个“簪缨之家”的孑遗极其骄傲,极其敏感,却又极其孱弱(精神上、肉体上都是如此)。他偏偏又过分重视妹妹的贞操,把它与门第的荣誉甚至自己生与死的问题联系在一起。凯蒂的遭遇一下子使他失去了精神平衡。就在妹妹结婚一个多月后,他投河自尽了。对昆丁来说,未来是看不见的,现在则是模糊不清的一片混沌,只有过去才是真实清晰的。昆丁本也想与妹妹“一起进地狱”,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与蔑视、鄙视他们的世界隔绝开来。这一点既然办不到,他只得采用结束自己生命的办法,免得自己看到事态朝他不喜欢的方向发展。表面上他是为妹妹而死,实际上则是为家庭的没有前途而亡。归根结底,康普生一家的种种不幸都是庄园主祖先造孽的恶果。蓄奴制固然损害了黑奴,它也给奴隶主阶级及其后裔种下了祸根。
杰生是凯蒂的大弟。他和昆丁相反,随着金钱势力在南方上升,他已顺应潮流,成为一个实利主义者,仇恨与绝望有时又使他成为一个没有理性、不切实际的复仇狂与虐待狂。由于他一无资本,二无才干,只能在杂货铺里做一个小伙计。昆丁对凯蒂的感情是爱,杰生对她的感情却只有恨。因为他认为凯蒂的行为使他失去了本应得到的银行里的职位。他恨凯蒂,也连带着恨她的私生女小昆丁,恨关心凯蒂母女的黑女佣迪尔西。总之,他恨周围的一切,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含有酸液,使人听了感到发作并不值得,强忍下去又半天不舒服。除了钱,他什么都不爱。连自己的情妇,也是戒备森严,仅仅看作是做买卖交易的对手。他毫无心肝,处处占人便宜,却总是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他玩弄了一系列花招,把姐姐历年寄来的赡养费据为已有,并从中吮吸复仇的喜悦。书中描写得最令人难忘的一个细节,是康普生先生殡葬那天,凯蒂从外地赶回来,乘机想见亲生女儿一面的那一段。凯蒂丧魂失魄地追赶载有小昆丁的马车那一情景,感染力极强,使人认识到凯蒂尽管有种种不能令人满意的行为,本质上还是一个善良的女子。而对比之下,杰生的形象愈益令人憎厌。另外,他用免费的招待券作弄黑小厮勒斯特,对外甥女小昆丁的扭打(不无色情动机的)与“教育”,也都是使人物性格显得更加突出的精彩的细节。杰生是福克纳笔下最鲜明、突出的形象之一。作为恶人的典型,其鲜明饱满,达到了莎士比亚笔下经典式恶人(如埃古、麦克白夫人)的地步。然而,对杰生的揭露,却偏偏是通过杰生的自我表白与自我辩解来完成的。这正是福克纳艺术功力深厚的表现。杰生和“斯诺普斯”三部曲中的弗莱姆一斯诺普斯一样,都是资本主义化的新南方的产物。如果说,通过对康普生一家其他人的描写,福克纳表达了他对南方旧制度的绝望,那么,通过对杰生的漫画式的刻画,福克纳又鲜明地表示了他对“新秩序”的憎厌。福克纳说过,“对我来说,杰生纯粹是恶的代表。依我看,从我的想象里产生出来的形象里,他是最最邪恶的一个。”
福克纳(William Faulkner,1897-1962),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以意识流手法写作的美国南方小说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1949)。福克纳的创作早期虽不被国人看重,但欧洲的重要作家如加缪、萨特、马尔罗、西蒙·波伏娃则对福克纳的作品推崇备至,加缪曾评价说:“对法国年轻人来说,福克纳就像上帝。”福克纳与詹姆斯·乔伊斯、马塞尔·普鲁斯特、弗吉尼亚·伍尔夫同为意识流写作大师,影响至深至巨,加西亚·马尔克斯、略萨以及莫言等人的创作中均不无福克纳的影子。
李文俊,著名英美文学翻译家,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1994年获“中美文学交流奖”,2011年获“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
主要译作有福克纳《喧哗与骚动》、《我弥留之际》、《去吧,摩西》、《押沙龙,押沙龙!》、《福克纳随笔》等,并著有《福克纳评传》、《福克纳传》。有论文、散文合集《纵浪大化集》、《寻找与寻见》、《行人寥落的小径》,并参与《中国大百科》英美文学部分的编辑工作。
译本序
1928年4月7日
1910年6月2日
1928年4月6日
1928年4月8日
附录
康普生家:1699年-1945年
1928年4月7日
透过栅栏,穿过攀绕的花枝的空当,我看见他们在打球。他们朝插着小旗的地方走过来,我顺着栅栏朝前走。勒斯特在那棵开花的树旁草地里找东西。他们把小旗拔出来,打球了。接着他们又把小旗插回去,来到高地上,这人打了一下,另外那人也打了一下他们接着朝前走,我也顺着栅栏朝前走。勒斯特离开了那棵开花的树,我们沿着栅栏一起走,这时候他们站住了,我们也站住了。我透过栅栏张望,勒斯特在草丛里找东西。
“球在这儿,开弟。”那人打了一下。他们穿过草地往远处走去。我贴紧栅栏,瞧着他们走开。,
“听听,你哼哼得多难听。”勒一斯特说,“也真有你的,都三十三了,还这副样子。我还老远到镇上去给你买来了生日蛋糕呢。别哼哼唧唧了。你就不能帮我找找那只两毛五的镚子儿,好让我今儿晚上去看演出。”
他们过好半天才打一下球,球在草场上飞过去。我顺着栅栏走回到小旗附近去。小旗在耀眼的绿草和树木间飘荡。
“过来呀。”勒斯特说,“那边咱们找过了。他们一时半刻间不会再过来的。咱们上小河沟那边去找,再晚就要让那帮黑小子捡去了。”
小旗红红的,在草地上呼呼地飘着。这时有一只小鸟斜飞下来停歇在上面。勒斯特扔了块土过去。小旗在耀眼的绿草和树木间飘荡。我紧紧地贴着栅栏。
“快别哼哼了。”勒斯特说,“他们不上这边来,我也没法让他们过来呀,是不是。你要是还不住口,姥姥就不给你做生日了。你还不住口,知道我会怎么样。我要把那只蛋糕全都吃掉。连蜡烛也吃掉。把三十三根蜡烛全都吃下去。来呀,咱们上小河沟那边去。我得找到那只镚子儿。没准还能找到一只掉在那儿的球呢。哟。他们在那儿。挺远的。瞧见没有。”他来到栅栏边,伸直了胳膊指着。“看见他们了吧。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来吧。”
我们顺着栅栏,走到花园的栅栏旁,我们的影子落在栅栏上,在栅栏上,我的影子比勒斯特的高。我们来到缺口那儿,从那里钻了过去。
“等一等。”勒斯特说,“你又挂在钉子上了。你就不能好好地钻过去不让衣服挂在钉子上吗。”
凯蒂把我的衣服从钉子上解下来,我们钻了过去。凯蒂说,毛莱舅舅关照了,不要让任何人看见我们,咱们还是猫着腰吧。猫腰呀,班吉。像这样,懂吗。我们猫下了腰,穿过花园,花儿刮着我们,沙沙直响。地绷绷硬。我们又从栅栏上翻过去,几只猪在那儿嗅着闻着,发出了哼哼声。凯蒂说,我猜它们准是在伤心,因为它们的一个伙伴今几个给宰了。地绷绷硬,是给翻掘过的,有一大块一大块土疙瘩。
把手插在兜里,凯蒂说。不然会冻坏的。快过圣诞节了,你不想让你的手冻坏吧,是吗。
“外面太冷了。”威尔许说,“你不要出去了吧。”
“这又怎么的啦。”母亲说。
“他想到外面去呢。”威尔许说。
“让他出去吧。”毛莱舅舅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