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励耘学刊（总第二十四辑 2016年第2辑 文学卷）》：
《女人》：新女性与现代家庭生活
凌叔华发表于1930年前后的剧本《女人》①，讲述了某王太太发现丈夫有婚外遇后，为了捍卫婚姻而精心筹划并付诸行动的故事。剧本的时间设定大致和现实相仿，故事除了北京万牲园的一个场景外，其他情节均在王氏家中展开。王先生就职于外交部，王太太留在家中照料两儿一女，女孩是家里的老大，在附近小学读书；大儿子五岁，上了本地的幼儿园，而小儿子年幼，还在家中。
剧本的第一个场景，王太太在收拾房间，发现丈夫上衣口袋里有一封署名玛丽的来信。读信后发现丈夫竟对自己不忠。玛丽在信中邀请王先生当天下午去万牲园见面，这下王太太明白了丈夫近来喜上眉梢的原因。仔细看过信后，王太太断定玛丽对王先生产生了倾慕之情，约会不只是简单的逢场作戏。.接下来，王太太开始思考自己应采取何种对策。她设想了各种不同的情况，仔细衡量其中利弊。与丈夫当面对质的话，如果他厚着脸皮承认了而不愿悔改怎么办？更糟的是，如果他动了真感情怎么办？这位玛丽看上去很认真，不能指望她自动退出，而自己又绝无法容忍丈夫的外遇。当然，离婚是一条路，“他既然这样，我还有什么不舍得”，但孩子怎么办？离婚终究对家庭没有任何好处。
王太太转而向娘家求助，在电话里，她和母亲及兄长讨论了种种对策。最后他们决定，不去阻挠约会，但王太太的哥哥，他碰巧也是王先生外交部的同事，会不期而至打断两人的碰面。于是，他们赶赴万牲园，王太太的兄长带着另一位同事前往园中茶室，找借口把王先生从两情缱绻中支开，王太太趁机靠近并和玛丽攀谈。玛丽很轻易地被王太太的风采折服，两人成了朋友，并相互交换了地址信息。王太太告诉玛丽她的家庭多么完美，有深爱着的丈夫和三个可爱的孩子。“不经意间”，王太太通过递给玛丽的名片，揭露了自己正是玛丽约会对象的妻子这一事实。惊愕于自己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深受打击的玛丽立即和王先生划清了界限，斩钉截铁地断掉了两人的关系。无法理解玛丽的幡然改变，王先生既失望又烦躁，只能返回本想逃离的家中，却发现家里宁静祥和，妻子温柔可爱。
剧情是在公共空间和私人空间中展开的。和巴金以及鲁迅小说中描写的典型“儒家传统家庭”相比，王家无论从家具摆设还是家庭结构，甚至在观念上，都非常现代。这是个只有夫妻孩子的核心家庭，家里没有了凶恶专制的公婆，也没有敬奉祖先的神龛。丈夫从事着稳定可靠、受人尊敬的职业，家庭的社会地位和财政状况也颇为优渥。虽然只有寥寥几笔，但读者已经读到这个家中装饰着现代家具，至少有沙发，以及可调整光线强弱的台灯，丈夫疲惫不堪地回到家中时，可以倒在沙发上休息。家中已经没有靠背坚硬的传统木椅，以展示一家之主威严的坐姿，或者让孩子们坐有坐相，保持恭敬的身形。但王家却有家庭电话，一件方便现代主妇与外部世界联系的工具。
这个家庭的现代生活方式同样体现在对子女的教育上。对王家来说，让女儿到学校接受教育，把五岁的儿子送去幼儿园，都是合乎常理的行为。显然，在凌叔华写作此剧时，送孩子、包括送女孩去学校接受“现代”教育，至少对富裕的北京家庭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了。
从欧洲传来的玩具也进入了中国的普通家庭，玩耍对孩子成长至关重要的理念业已被中国家长接受。安德鲁·琼斯已经论述过玩具作为教育工具，被用来帮助儿童健康成长已成为中国现代性的话题之一。①在名为《风筝》（1925）的散文中，鲁迅表达了对从前不让弟弟玩风筝的懊悔，因为“我不幸偶尔看了一本外国的讲论儿童的书，才知道游戏是儿童最正当的行为，玩具是儿童的天使”。②1934年，鲁迅写了另一篇类似的文章，就取名为《玩具》，在其中，他嘲笑了那些仿制国外的玩具，认为中国缺乏富有创造力、能为孩子们提供新颖玩具的产业。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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