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仲马(1824—1895),法国小说家,戏剧家。他曾说:“任何文学,若不把完善道德、理想和有益作为目的,都是病态的、不健全的文学。”这是他文学创作的基本指导思想。探讨资产阶级的社会道德问题,则是贯穿其文学创作的中心内容。1848年,小说《茶花女》的问世,使小仲马一举成名。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话剧于1852年首次演出,获得很大成功。除《茶花女》外,小仲马一生还创作了二十余部剧作,其中比较成功的有《上半流社会》《金钱问题》《私生子》等。
《茶花女(无障碍阅读 新课标新阅读)》:
第一章
我认为只有深刻地研究过人才能创造出人物,就像要讲一种语言就得先认真学习一样。
在我还不能够自由创作时,就只好平铺直叙了。
因此,我恳请读者们相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故事里的所有人物,除了女主人公以外,都还健在。此外,我在这里所记录的大量事实的见证人就生活在巴黎,他们也可以为我出面做证。由于特殊缘故,只有我才能将这些实情写下来,因为我才是这件事的唯一知情者。若没有那些真实而详细的情节就不可能讲述出一个完整而感人的故事。
现在,我来讲述我是怎样收集到这些素材的。
1847年3月12日,我经过拉菲特路时看到一大幅黄颜色的广告,上面写着要拍卖家具和古玩。这次拍卖活动是在主人去世后举行的,但广告上没有提到主人的姓名,只是告诉大家拍卖活动将于16日中午到下午五点在昂坦街九号举行。
广告还说,3月13日和14日,人们可以去参观这套房子以及其中的家具、古玩。
我是一个喜欢古玩的人,我当然不会失去这个机会,即使不买,也要欣赏一番。
次日,我信步来到昂坦街九号,虽然时间尚早,但已有不少人来到这套房子参观,其中还有一些女士。她们虽然穿着天鹅绒服装,披着开司米披肩,门外还有豪华的四轮轿式马车恭候,然而她们对眼前看到的富丽堂皇的陈设仍露出惊讶、羡慕的目光。
后来,我明白了她们惊讶、羡慕的原因了。因为我进房浏览一番后,不难看出,我正置身于一个高等妓女的寓所。这正是那些上流社会的女士——像正在参观的这些妇女,所极想看到的闺房。这些高等妓女衣饰的华丽往往使得一些贵妇人感到尴尬而无奈;这些高等妓女同贵妇人一样,在巴黎的歌剧院和意大利剧院内拥有自己的包厢,并且紧挨着。这些高等妓女毫无羞愧地在巴黎的公共场所搔首弄姿,到处显摆她们佩戴的首饰,展示她们美妙的身材,夸耀她们的风流韵事。
我置身的这套房子的女主人已经去世,因此连最贞洁的女人也可以径直进入她的卧室。死神已经扫清了这处富丽堂皇却又污秽不堪的居室的空气。再说,如果需要有说辞的话,她们不过是想来参与拍卖,可不知道这是谁的房子。她们看到了广告,不过是想来看看广告上所介绍的拍卖品,事先挑选一番而已。这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这并不影响她们通过这些珍贵的摆设来寻觅一个高等妓女的交际踪迹,因为旁人肯定已经将这位高等妓女的离奇故事告诉她们了。
可惜,这些隐私已伴随着这位妓女一同消逝,虽然这些前来参观的贵妇人怀着多么良好的愿望,但是她们只能看到女主人去世后要拍卖的这些物品,却领略不到一点儿她生前一掷千金的奢侈和妓女生涯的轨迹。
说实话,房子里的那些物品确实不错,值得买。房内陈设豪华精美:有布尔亲手制作的玫瑰木家具,有产自塞弗尔和中国的瓷花瓶,有来自萨克森的小雕像,丝绸、天鹅绒和花边绣品,一应俱全。
我随着那些先进来的怀有好奇心的贵妇在房子里轻步而行。她们踏进一间悬挂着波斯墙帷的房间,我刚想进去时,她们却几乎都笑着很快退了出来,似乎对这次新的好奇感到一丝害臊,这倒反而使得我更想进去探个究竟。原来这是一间梳妆间,房问里到处摆着新奇的梳妆用品,从中可以看出已故女主人生前是何等的穷奢极欲。
有一张宽3尺、长6尺的大桌子靠墙放着,名匠奥科克和奥迪奥亲手制作的各种各样的珍宝摆在桌上闪耀着光彩。房间里到处都是珍贵的藏品。这成百上千的首饰用品,对于房间的女主人来说,是梳妆打扮时必不可少的,这些东西不是金的便是银的。显然,这么多的物品只能是逐步地收罗积攒起来的,绝不是某一个情夫能全部弄到的。
我看了这样一位高等妓女的梳妆间之后,心中并无不快之感,我饶有兴趣地欣赏着每一件物品。我看到这些精美绝伦的物品上都刻有不同人名的第一个字母和他们的标志。
对着这些物品,每一件都使我联想到这位可怜的姑娘一次次的肉体交易。我觉得上帝对她还是宽宏大量的,没有让她遭受到通常的惩罚,并不等到她年老色衰,却让她带着如花似玉的容貌在豪华奢侈的生活中离世。对于这些高等妓女,人老珠黄便是她们的第一次死亡。
的确,还有什么比放荡生活的晚年更凄惨的呢?这种晚年没有任何尊严,引不起别人的丝毫同情。这种深深的悔恨是人们可以听到的最悲惨的事情,她们并不是悔恨走过的邪恶道路,而是悔恨打错了算盘,滥用了金钱。
我曾认识一位红极一时的妓女,过去的风流生活留给她的只有一个女儿。据说,她女儿几乎同她母亲年轻时长得一样漂亮。这个妓女从来没有对这可怜的孩子说过:“你是我的女儿。”只是要她养老,就像她养育了她的童年一样。这个可怜的孩子名叫路易丝,她违心地听从了母亲的安排,开始了卖笑生涯,好像在从事一种职业。
长期以来,耳濡目染的都是荒淫无耻的堕落生活,加上这个女孩子体弱多病,使她渐渐丧失了分辨是非的能力。也许,天主可能赋予过她这种才智,可是从没有人想到过让它得到施展。
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个年轻姑娘,她几乎每天总是在同一时刻从林荫道上走过。她的母亲一直陪伴着她,如同真正的母亲陪着心爱的女儿一样。那时的我很年轻,很容易沾染上那个时代道德观念淡薄的社会风尚。然而,回想起这种丑恶的监视,我心底还是感到轻蔑和厌恶。
绝没有一个处女的面孔像她一样有那种天真无邪和忧郁痛苦的表情。那简直是一尊“顺从”的雕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