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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的紫竹调:陈瑜、马莉莉、茅善玉艺术评论集 陈瑜、马莉莉、茅善玉是上海沪剧院三位卓越的表演艺术家,她们才华横溢,艺术风格独具,坚守薪火相传的沪剧传统,又有着相当的创造力,赋予紫竹调与时俱进的生命活力,成为上海沪剧院灵魂般的核心艺术家,构筑了沪剧舞台乡音袅袅、芳馨远播的一片灿烂星空。 《风中的紫竹调》即为这三位沪剧表演艺术家的艺术评论合集,通过专家评论、艺术自述、精彩剧照等内容,对三位艺术家的成长历程、表演特色、代表作品等,进行全面而生动的呈现。 适读人群 :广大读者 从某种意义上说,一个剧种可以承载一座城市的历史,凝聚一个时代的风云。沪剧之于上海,就是如此。 打开上海沪剧院六十年长长的剧目单,沪剧艺术家创排的目光始终聚焦在不断变化的当代生活,敏锐地在纷繁复杂的现实生活中寻找当下观众热切关注的题材,形成了自己的创作方向。一个艺术家,一个艺术团体,有一时的敏感并不难,难的是六十年如一日能始终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敏感和好奇,始终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用好奇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生活的这个世界,始终用一颗无瑕的童心去对待看取每一片绿叶、每一朵云彩、每一颗露珠。可以说,这种传统在上海沪剧院和它的艺术家身上六十年是一脉相承的。 风中的紫竹调 (代序一) 毛时安 面对上海沪剧院六十年留下来的一堆泛黄发脆的剧本、曲谱、说明书,面对自己曾经坐在剧场中看过的陈瑜、马莉莉、茅善玉主演的那些剧目,面对丁是娥、解洪元、邵滨孙、石筱英这些当年流光溢彩的名流前辈,面对童年至今一直在我耳边流淌的沪剧经典唱段,我们能试图从岁月的风尘中发现、找到些什么呢?是 百感交集的时代沧桑,还是发人深省的艺术真谛? 从某种意义上说,一个剧院可以承载一座城市的历史,在剧院的这块切片上凝聚了一个时代的风云。上海沪剧院之于上海,就属于这样性质的剧院。 紫竹调在贴近时代中飞扬 “一根紫竹直苗苗,送与哥哥做管箫。”曾经在江南水乡的田头河边传唱的紫竹调,缭绕在茅屋炊烟中的各种田歌小调,在上海沪剧院60年不懈的艺术追求中,成为上海文化及中国戏曲史上不可或缺的从上海本土中成长、壮大起来的地方戏曲剧种。剧目是剧院的生命。没有优秀剧目不断地献演舞台,不断在剧场和观众之间对话,剧院就是一个苍白脆弱的躯壳,一个抽去了意义和价值的空洞干瘪的符号。60年来,上海沪剧院共创作、移植、整理的剧目多达五百六十多出,为中国当代的艺术长廊贡献了数以千百计光彩照人熠熠生辉的艺术典型。在60年急歌繁弦的时代风雨中,紫竹调时而昂扬、时而低回,成为飘荡在黄浦江两岸永远唱不完、唱不断的乡音。 剧院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文化存在。每个存在久远影响深远的剧院,都会有它的灵魂般的核心艺术家,这个核心艺术家凝聚起一批才华横溢的艺术群体,从而撑起了剧院的一片灿烂星空。这就是剧院独有的文化传统和价值立场。于是,取舍什么、演出什么、怎么演出,都有了自己的一定之规。在上海沪剧院,正是以丁是娥为代表的前辈艺术家,开创了60年薪火相传的艺术传统,确立了上海沪剧院基本的演剧路数,赋予了紫竹调与时俱进生生不息的生命活力。 上海沪剧院和上海乃至全国兄弟地方戏曲院团的最大不同在于,它几乎没有古装戏的传统积淀。打开60年长长的剧目单,剧院创排的目光始终聚焦于不断变化前进的当代生活,敏锐地在纷繁复杂的当代生活中寻找当下观众最热切关注的题材,从而使现代戏创作成为剧院创作、演出的主体,从而为中国地方戏曲的现代化、都市化提供了许多鲜活的经验,在大量当代题材戏曲创作的过程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些现代戏创作的规律。首先,现代戏的创作必须要有极其强大的时代敏感性,能超前感受到大时代风雨欲来,观众审美情绪的变化和审美心理的期待。戏曲是大众的艺术,是在和观众互动过程中实现其价值的艺术样式,而不是置于案头孤芳自赏的文人清供。这样,对于一个创演现代戏的剧院来说,它必须要有两条路径。一条通向观众,知道观众此刻期待着什么需要什么,什么样的内容和形式的结合,能使观众激动,能使观众如痴如醉地进入剧场,成为演出现场热情有机的而不是外在冷漠的一部分。一条通向生活,生活中有哪些事件、人物、素材,能够以艺术的方式呈现在舞台上,足以满足观众的这种等候已久的期待。这后一条是寻找,是发现。这前一条则是把寻找、发现到的素材进行创造。以丁是娥为首的上海沪剧院老一辈艺术家,就是一批敏于生活发现,善于艺术创作的艺术家。在60年上海沪剧院的历史上,丁是娥是个里程碑式的人物。早在上世纪50年代初,她就敏锐捕捉到了一个大时代来到的气息。新婚姻法的颁布将彻底荡涤几千年埋葬、窒息了多少青春爱情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幽灵,赋予了中国青年从未有过的自由相爱的权利,她在新创剧目《罗汉钱》中担纲主演,大胆追求自由恋爱被扼杀却始终没有灭亡的小飞蛾。剧中一曲“燕燕做媒”使质朴清新的紫竹调就此传遍大江南北,风靡全国,成为一个大时代制度变迁的永恒的历史记忆。其后,她又先后主演了现代戏《鸡毛飞上天》和《芦荡火种》。前者塑造了一个使顽童转变、催人泪下的民办教师林佩芬,后者成为京剧《沙家浜》创作的基本模板。丁是娥主演的阿庆嫂,成为戏曲舞台上不朽的艺术典型。她在敌人面前沉着周旋的风度智慧,她对身陷芦荡风雨中新四军伤病员放不下的牵挂,具有着强大的艺术魅力。这些作品的出现,充分展现了丁是娥和上海沪剧院艺术家们特有的极其聪慧的艺术触角。艺术的敏感性,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但同时又是历久弥新的话题。一个艺术家,一个艺术团体,有一时的敏感并不难,难的是60年如一日能始终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敏感和好奇,始终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用好奇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生活的这个世界,始终用一颗无瑕的童心去对待看取每一片绿叶、每一朵云彩、每一颗露珠。可以说,这种传统在上海沪剧院是60年一脉相承的。在新时期中国文学艺术都在沉重反思而无力自拔无暇它顾的时候,上海沪剧院推出了由年仅19岁的茅善玉主演的《一个明星的遭遇》。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茅善玉和这个戏,成为了当年上海滩家喻户晓的话题。该剧思想解放,大胆取材于歌星周璇的艺术人生,是新时期中国文艺对上世纪30年代上海的第一声艺术回应,也从艺术史和思想史的角度最早引起人们对上海30年代重新思考的热情。正是这种巨大的对当下生活的挚爱敏感,使上海沪剧院60年来,以新中国十七年的《罗汉钱》《星星之火》《芦荡火种》《红灯记》等,以新时期的《一个明星的遭遇》《姐妹俩》《明月照我心》《今日梦圆》《风雨同龄人》等一大批优秀的现代戏剧目丰富了中国戏曲的殿堂。紫竹调总是唱响在时代生活的前沿。 紫竹调在超越时代中升华 但现代戏创作的快捷即时,它对当下的关怀要真正行之久远,这又必须对自己所处时代有所超越。因为戏剧仅有当下关怀,就类似于新闻,就会失去艺术必须有的恒久价值。这种超越,具体表现为两个方面:首先是人性深度。艺术叙事在人物的身上不仅要保留着创作时的时代气息,更重要的是始终保持着对人性深度的好奇和探究,保留人性的体温、脉动。因为在艺术中最终打动人心的首先是人性的真挚和人性的丰富。《罗汉钱》改编自赵树理小说《登记》。但它对原著既有尊重,更有创造。这种创造不仅在于从北方农村到江南水乡的空间置换,更在于罗汉钱细节有机穿插过程中人性的微妙变化。在丁是娥饰演的小飞蛾身上,我们看到了中国传统女性的婚姻爱情在压抑追求中的深层的人性痛苦和矛盾。小飞蛾自己承担了传统婚姻的不幸,忍受着心灵创伤的同时,蛰伏于内心深处的情感慢慢苏醒过来,最终她在新的时代感召下大胆冲决禁锢,不顾一切为女儿推开了通向未来的幸福之门,从而展现了在特有历史瞬间人物灵魂深处纠结的复杂与丰富。《星星之火》没有对震惊中外的“五卅惨案”作吃力不讨好的正面再现,而是借助小珍子一家悲苦的人生境遇展开。我们不但看到了在深重的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中阶级的抗争,更看到了其背后人性的觉醒。特别令人感动的是,杨桂英和小珍子的深受凌辱、痛彻心扉的母女之情贯穿全剧,成为戏剧矛盾主推的力量。而在《一个明星的遭遇》中,虽然免不了1981年对题材认识的某些局限性,但作品还是真切细腻地展现了一个明星外表的光鲜和内心的彷徨苦闷,特别是一举成名后在婚姻情感上承受到的巨大压力和对名利的向往,年轻的茅善玉以其富于青春气息的形象和难得的内心体验,真切而有层次地揭示了一个明星人生的遭遇,更是她人性的遭遇。全剧散发着一种都市独有的人性特征和气息,引领了后来铺天盖地的对上海三十年代的文化建构。可以说,没有对于人性的深度开掘,就没有现实题材的生命力。上海沪剧院的所有现实题材的重要作品都积淀着有一定深度的人性和人情。紫竹调的魅力,就是人性的魅力。 现实题材创作对当下的第二个超越是艺术的超越。事实上,随着时代的变迁,题材有时会显得陈旧过时,会渐渐离我们远去,但艺术却是永恒的。在全国的地方戏曲剧种中,沪剧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剧种,缺乏我们通常观念中的“戏曲”传统,缺乏古典戏曲表演手眼身法步的各种程式,因此常常会被一些戏曲专家诟病为“戏曲化不够”。这里我们不能不指出的另一个倾向是,所谓的戏曲化,其实是各个地方戏曲剧种向着京剧演出程式靠拢,久而久之,却出现了地方戏曲丧失其泥土气息,丧失其江湖野性而趋同的局面。而沪剧正因其没有这种传统,就获得了表现现实生活,刻画我们身边人物生态心态的极大自由和空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沪剧的戏曲传统和戏曲化就是沪语版的话剧加唱。正是这种特殊的戏曲化,使它成型不久,很快就以时装剧的形式融入了都市生活的大潮之中,成为中国地方戏曲剧种中最长于都市情感抒发和表现当代生活的剧种,同时也让它获得了最大的艺术创新的自由度。在艺术创新上,沪剧几乎是无所顾忌的放肆。《芦荡火种》极具创新意识地设计了春来茶馆“智斗”中阿庆嫂、刁德一、胡传奎的三人背躬唱,以极其精致精到精美的唱词唱腔和舞台调度,揭示了危急情况下三个人或机智、或狡诈、或鲁莽,斗智斗勇,完全不同的内心世界,成为现代戏创作中最为经典的折子,后来被红极一时的京剧《沙家浜》几乎原封不动地搬上舞台。在《星星之火》中,上海沪剧院一反戏曲历来独唱、对唱的传统,首创了杨桂英、双喜、小珍子隔着高墙,近在咫尺,母女、兄妹却无法相见的“隔堵高墙隔堵山”的唱段,其间独唱、对唱、轮唱、重唱、合唱交互为用,通过筱爱琴、许帼华、沈仁伟发自人物内心声情并茂的演唱,将母女、兄妹千里迢迢苦苦思念却为一堵大墙阻隔的撕裂人心的悲情,表现得丝丝入扣,催人泪下,产生了震撼人心的艺术感染力。戏曲是以方言为载体的“曲”的艺术,是各种富于地方色彩的“曲”和“曲”的唱法区分了戏曲剧种的鲜明个性。沪剧在发展过程中创造了大量的新腔用以塑造人物,揭示人物心理。以丁是娥而言,她不仅开创了“婉转优美、绮丽多姿”的丁派唱腔,而且还和琴师们一起推敲琢磨,发展、创造了〔反阴阳〕、〔快流水〕、〔反十字调〕等新曲调。进入新时期后,首先是茅善玉在《一个明星的遭遇》中结合自己嗓音甜美、酷似周璇的音色特点,在戏曲演唱中根据人物塑造的需要,最早吸收借鉴了流行歌曲晓畅明快的唱法,丰富发展了沪剧的演唱方式。其后,马莉莉、陈瑜、孙徐春、吕贤丽、徐俊都在演唱和润腔中借鉴了流行和美声的唱法,从而极大地拓展了沪剧唱腔的表现力和感染力。正是在貌似没有传统的艺术过程中,上海沪剧院和沪剧最终形成了自己擅演现代戏的独特传统。正是为了向这种独特的传统致敬和回归,上海沪剧院是地方戏曲剧院中移植改编曹禺剧作最多的剧院。他们先后将曹禺五大名作中的《雷雨》《日出》《家》《原野》搬上了沪剧舞台,使曹禺的作品获得一种别样的迷人风致,也让演员们在深入经典作品人物复杂内心的时候,体悟到沪剧体验人物情感命运、塑造人物性格的特殊途径。其中一出《雷雨》,1959年由丁是娥领衔主演,集沪剧各大流派创始人,推出盛况空前的“大会串”版。《雷雨》极大地激活了沪剧擅长西装旗袍戏的传统特色。把沪剧推上了一个“阶段性的高峰,并和曹禺结下了不解之缘”。1990年汇聚三代沪剧名伶,2006年至今由茅善玉担纲,集合优秀青年演员,这部经典剧目常演常新,已经唱到了沪剧的第六代传人。现代戏的创作,从表相看是题材从传统农耕社会向现代都市社会的转移,但其本质是戏曲观念的更新,是戏曲表演体系的更新。这种更新对于戏曲的挑战是全方位的。坐落在上海繁华西区梧桐成荫大路旁那条僻静弄堂深处的上海沪剧院,应对了时代对戏曲艺术的挑战。它成功的现代戏剧目体现了前面的综合的创作观念的转换和更新,保持了当下关怀和时代、艺术超越的张力,保持了本体特色和艺术创新的张力。而其中一些不成功的作品,则多少破坏了张力的平衡,没有顺利完成综合的观念、表演体系的转换和更新。时代的疾风掠过大地,风中的紫竹调还会唱下去,风中的紫竹调永远不老。 (原载于《艺术评论》2014年2期) 从上海沪剧院的曹禺三部曲说起 (代序二) 刘厚生 久违了,上海沪剧院!上海沪剧院已经将近20年没有到北京演出了,2010年10月下旬,为了纪念曹禺百年诞辰,上沪带上三部由曹禺作品移植的沪剧:由《家》改编的《瑞珏》,以及《日出》和《雷雨》晋京展演。引起了众多怀念沪剧的北京观众的热诚欢迎,也引起我这个沪剧60年老观众和老朋友的欢喜和感慨。听到很多人说《雷雨》非常精彩,可惜我没有看上。《雷雨》原是沪剧最早从话剧移植过来,有了几十年传统积累,其精彩自不待言。就我看到的《瑞珏》和《日出》,我也已深感上沪这些年在艺术上的进步。巴金的小说《家》,长篇巨著,人多场面大,改编为戏曲,艺术上最切要的是如何精炼、压缩而不失其基本精神。沪剧原已有改编的《家》,现在又再进一步凝聚,以瑞珏一人为中心开展剧情,有新意,是明智基本成功的作法。茅善玉饰演瑞珏,似乎没有运用任何表演技巧,去突出某些可以出彩的细节,只是展示瑞珏性格的善良、体贴、宽容,平平实实地演出来,看起来自然顺畅,并不用多大气力,然而实际是全身心地投入角色之中,内心情绪充沛,行动朴实无华,塑造了一个完整的有光彩的形象。钱思剑饰演觉新的分量衬得上瑞珏。性格的软弱、家庭的责任感同自己痛苦遭遇的矛盾演得分寸恰当。我尤其赞扬陈瑜演的周氏,不仅是因为她作为前辈大演员饰演次要角色,更是为了她在不多的戏中恰如其分,毫不突出自己而使角色的身份地位自然显示出来。 更令我高兴的是看了《日出》的一台青年演员。陈白露:程臻;方达生:朱俭;潘月亭:凌月刚;李石清:李建华;翠喜:吕贤丽;福升:王立海……都相当生动地掌握了角色,刻画了角色性格。最可喜的是他们都显示出一种艺术上的自信。这一代演员在年龄上都是青年,艺术上则大都接近或已经成熟。他们让我想起20世纪50年代沪剧的筱爱琴、袁滨忠等一代人,真可以说是风华正茂,朝气蓬勃。多年为沪剧接班人担的心放了一大半,着实为沪剧开心。接班人的出现是喜事,但是有无接班人只是剧种的问题之一,当前许多地方戏曲生存发展的问题多多,沪剧并不例外,而且沪剧更有一些它特有的问题需要探讨。沪剧在建国之初,演出市场以上海市为主,兼及部分苏南地区,影响不大;但上海本地就养活了近二十个剧团,人才辈出。1952年,沪剧带着《白毛女》和《罗汉钱》两个现代戏参加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取得轰动效应。特别是《罗汉钱》,成为里程碑式作品,全国竞相移植。其后又有《星星之火》《芦荡火种》《红灯记》等名剧,沪剧成为全国上演现代戏的带头剧种之一。“文革”前沪剧可以说达到全盛时期。但新时期以来,同许多姊妹剧种一样,沪剧也日益衰落,现在只有三个沪剧院团了,问题何在?沪剧需要振兴,如何振兴? 在我看来,沪剧当前衰落的一个重大原因是文学优势的衰落。这个问题许多剧种都不同程度地存在,但沪剧更突出。多年来,戏曲界公认沪剧最擅演西装旗袍戏,也就是大城市现代戏,在建国之初确是事实。那时不少剧种穿着西装踱方步,穿着旗袍扭扭捏捏,令人难受,而沪剧却早已能熟练地上演《雷雨》、《日出》了。但是,沪剧在20世纪50年代中产生全国影响的优秀剧目却不全是西装旗袍戏。《白毛女》《罗汉钱》《芦荡火种》以及《星星之火》《自有后来人》《王孝和》《黄浦江激流》《史红梅》《为奴隶的母亲》等等,并不都是靠西装旗袍取胜的。这些优秀剧目都有一批优秀导演演员,但首先都是全面的优秀文学剧作。沪剧从进入正规剧场演出起,主要就是靠新编剧目而不是传统老戏开拓市场。沪剧拥有一批优秀剧作家如文牧、宗华、张幸之、余雍和、曹静卿、张东平等等。但是近些年来,剧作家大量流失,新生力量接续不上,优秀剧目难得出现,我以为这是最严重的问题。 其次,虽说优秀剧目不全是西装旗袍戏,但西装旗袍戏毫无疑问还是沪剧特有优势。问题在于,经过几十年实践,其他许多剧种都早已突破了自己的局限,西装旗袍戏已不是沪剧的专利了。西装旗袍只是表示题材的特点,沪剧会其他剧种不会时,是沪剧可以吸引观众的竞争力,当你我他都掌握了这类题材时,竞争的主体就不是题材而是戏的整体,首先是戏剧的文学基础。沪剧现今演《雷雨》《日出》仍然熟练、精彩,却不能独霸舞台了。 那么,沪剧今天的艺术竞争力在哪里?每个剧种都需要在艺术上有自己特有、姊妹剧种没有或不如自己的专长,这是当前所有剧种都要考虑并特殊重视的问题。昆剧有大量优秀以至经典的传奇剧目,典雅细腻的演出风格,有流丽宛转的曲牌声腔曲调;京剧有大量从通俗说部改编来的剧目,雄浑庄重多样的演出样式,有分行当的声部和动听的板式唱腔以及多种流派;川剧有许多高腔系统的传奇剧目,儒雅幽默的演出特色、有带帮腔的以高腔为主的五种曲调以及变脸等多种特技;越剧有青春优美的爱情剧,动人唱腔,女小生等等;以秦腔为代表的梆 子系气势豪迈粗犷,“繁音激楚,热耳酸心”……那么沪剧呢? 话要说回来。纵览全局,多方比较,尽管沪剧的文学优势包括西装旗袍题材优势处于衰弱状态,但是必须肯定地说,沪剧有近百年演新编戏的传统,经验丰富,积累厚实,资源很多。只要正视现实,采取措施,文学优势还是可以上升。 沪剧院曹禺三部曲就是明证。 作为地方戏,沪剧除了包括西装旗袍戏的文学优势外,还应探讨自己的语言和音乐问题。这也是各种地方戏的根本特点。 沪剧当然要用上海话。上海话属于吴语,有其特殊风味的表现力,虽然距普通话较远,在苏北浙东等几千万人口地区都可流传。问题是,作为最大的、移民最多的城市,上海语言的嬗变演化相当复杂。上海话、普通话、宁绍话、苏锡话等往往错综融合,当其从日常语言进入舞台艺术语言时,掌握运用不好,可成为推广的障碍,处理得好则可以是有特殊色彩的有利条件。这很需要下功夫研究,比如说,能否向“苏南普通话”做些实验呢? 最大的与众不同之处当然是音乐。其实不用说,所有地方戏的第一特点都是音乐。沪剧属于滩黄系统,音乐基本上从江南民歌小调、田头山歌发展而来,灵秀清柔,宣叙性强,近于口语,听起来悦耳舒心,唱词易懂,曲调易学。节奏较快,善于表现城市生活。组织得好,也能大段抒情。沪剧在上海以及苏南等地流行几十年,唱腔曲调的美无疑起了巨大作用。但是从总体来看,沪剧音乐风格终是柔美为主,壮美不足。经过多年革新,沪剧首先创演《芦荡火种》、《自有后来人》这样壮美的戏;但被京剧改编为《沙家浜》、《红灯记》后,音乐气势的雄壮,行当声部的丰富,曲调旋律的变化等,终使沪剧显得简易柔弱了些。 不过沪剧音乐虽然有其弱点,也仍然有其珍贵的艺术优势。沪剧艺术家们需要把音乐问题当做一个艺术关键问题郑重对待,这是有关沪剧发展快慢强弱的问题。沪剧艺术竞争力从整体来估量,似乎是处在一个三岔路口,问题是今后一段时间如何前进。这种形势,是当前许多地方戏的共同命运。有的剧种,逐渐走上健康发展之路,有的剧种则从“天下第一团”甚至走向消失。然而分析这种形势,又应看到沪剧却又有不同于其他剧种的特点:沪剧是在上海这个特大特复杂的大城市中生存发展的。一方面,它的竞争对手特别多特别大特别强。除了上海本地和外地到上海演出的兄弟戏曲剧种外,还有大量其他艺术样式一直到外国的大型文艺演出团体,而且来者不善,没有强大艺术竞争力谁也不敢进上海。上海观众大量分流,青年观众更是热爱富于变化的新鲜时尚的东西,种种因素构成对沪剧极大的压力,这压力可以说超过许多剧种,但是另一方面,上海又是一个人才众多、想象力丰富、文化和社会资源深厚的大城市,这是对沪剧振兴极为有利的物质条件。沪剧又从来是一个勇于革新、胆大包天的剧种。早在旧社会,沪剧以小旦小丑对子戏起家,不过20年左右,1938年就敢改编《雷雨》,1944年更把莎翁《罗密欧与朱丽叶》改为《铁汉娇娃》上演,而且都一直演到建国之后。凭着这种闯劲加上不断改进细磨的艺术慎重态度,沪剧应该还是一个上升而非衰微的剧种。 任何有一定数量基本观众的剧种都必定有它的艺术感染力,也就是它的艺术素质。但是就艺术整体的文化含金量而论,剧种当然还是有其大小高低的区别,正如国家大小一律平等,但实力各有不同一样。沪剧今后的努力方向需要沪剧艺术家们总结历史经验,深入探讨,寻找有效出路。我作为沪剧的老观众、老朋友,谨提出两点粗浅想法,供参考。 培养和团结剧作家应是沪剧今后发展第一要义。在培养过程中不可能要求全都是原创新戏,改编名著是沪剧传统,需要继续发扬。过去和当代以上海生活、上海故事、上海人物为题材的作品无数,是沪剧取之不尽的资源。而曹禺三部曲的成功说明即使是一般大城市现代题材也是沪剧的强项,不应忽略。附带提一个具体意见:沪剧百年来积累剧目不少,有些已成为保留剧目,这项工作还可继续下去,进一步发掘加工那些有良好基础的戏,充实上演需要。 音乐问题是所有戏曲艺术发展提高的关键问题,沪剧不例外。这个问题既迫切又不能急躁。我曾提过将滩黄系统几个剧种逐渐融合的意见,自然是外行拙见,但我看到的材料,比如褚伯承撰稿的《沪剧》,知道沪剧从来是不仅吸收了大量江南民歌小调,更从苏剧、锡剧等兄弟剧种吸取营养。沪剧曾创造过三重唱,试用过高拨子,有着开放的胸怀。我想在慎重的前提下,可否再大胆一些,多做实验,提高沪剧的音乐表现力,也就是提高沪剧的艺术竞争力。以上海沪剧院为首的上海沪剧界,今天确实是任重道远,既不能悲观估计当前的艰难处境,也不能乐观满足于上海的有利条件。我真诚希望上海沪剧高瞻远瞩,团结协作,发扬大胆创造革新传统,为中国戏曲作出新的贡献!
(原载《刘厚生文集》第三卷) 上海沪剧院,是在上海沪剧团基础上于1982年1月建立的国家剧院。沪剧院拥有一支经验丰富、创新意识很强的艺术骨干队伍。沪剧历史上曾产生过不少内容健康清新、形式生动活泼的早期传统剧。三四十年代的沪剧\"西装旗袍戏\"也曾产生过较大影响。近年来一些传统剧目经过重新整理改编,更加受到观众喜爱。 风中的紫竹调(代序一)…………………………………………毛时安 从上海沪剧院的曹禺三部曲说起(代序二)……………………刘厚生 第一辑 陈瑜 朴实无华 犹如明月 给新人形象以活的生命 ——陈瑜艺术道路评析………………………………褚伯承 陈瑜表演艺术的美学特征…………………………………李 晓 陈瑜表演艺术谈(摘录)…………………………………何 慢 试论陈瑜的演唱风格(节录)……………………………李惠康 从沪剧流派谈到陈瑜现象…………………………………傅 俊 期待沪剧出现新的代表人物………………………………陈恭敏 时代呼唤沪剧新的代表人物 ——陈瑜表演艺术研讨会综述 ……………………褚伯承 三次出场演活了一个人物 ——记陈瑜在《返魂香》中饰王克勤………………姚声黄 别具一格演繁漪 ——谈陈瑜在沪剧《雷雨》中的表演 ………… 君 明 朴实无华 犹如明月 ——陈瑜在沪剧《明月照母心》中的表演…………李 晓 陈瑜:重塑桂英新形象……………………………… 陈玲玲 现实中见理想 平凡中见崇高 ——评沪剧《明月照母心》…………………………高义龙 好雨润物细无声 ——沪剧《明月照母心》观感 ………………… 马 也 陈瑜的艺术追求……………………………………… 高义龙 面对社会道德文化的思考 ——沪剧《明月照母心》观后感 ……………………… 章诒和 让真诚的近永驻人间 ——看沪剧《明月照母心》………………………………应 梓 小雨伞寄深情 ——看沪剧《明月照母心》 ………………… 褚伯承 海派味陶醉了首都观众……………………………………… 胡芝风 震撼人心又一幕 ——看沪剧《张玉良与潘赞化》………………… 褚伯承 发扬剧种本体特色 寻求舞台整体突破 ——从沪剧《心有泪千行》谈起…………………… 褚伯承 悲欢离合融真情 ——沪剧《方桥情缘》赏析………………………… 褚伯承 当代校园生活的动人赞歌 ——沪剧《我心握你手》赏析…………………………褚伯承 沪剧舞台的千手观音 ——记陈瑜 …………………………………………… 褚伯承 播扬真善美的陈瑜…………………………………………… 宋连庠 台上清风明月 台下明月清风 ——陈瑜印象 …………………………………… 褚伯承 连中三元的陈瑜…………………………………………… 张立行 梅花香自苦寒来 ——访首届文华表演奖获得者陈瑜……………… 谷 殷 陈瑜和她的沪剧院青年伙伴们……………………………… 宋连庠 护花有情 ——访著名沪剧演员陈瑜 …………………………… 褚伯承 从小雌老虎到繁漪……………………………………… 陈 瑜 艺无止境 不断攀登 ——在白玉兰表演艺术研讨会上的发言 …………… 陈 瑜 努力把握角色的独特个性 ——三演优秀教师有感………………………………… 陈 瑜 第二辑 马莉莉 情真意切细雕镂 马莉莉的生命形态………………………………………余秋雨 “英雄花旦”的自我超越 ——马莉莉艺术道路评析………………………………褚伯承 马莉莉在沪剧舞台上………………………………………沈鸿鑫 有血有肉 生动感人 ——谈马莉莉在《张志新之死》中的表演特色…………黄 文 从摇篮曲开始…… ……………………………………… 隋 炎 谈马莉莉在《日出》中的表演………………………………刘广发 她演活了陈白露 ——访沪剧《日出》主角马莉莉…………………仁荣 克强 一剧两角的佼佼者……………………………………………吴道富 一个“铁匣子阳城的家雀” ——看《雷雨》中马莉莉饰演的繁漪………………武 璀 “一段伤心画出难” ——看马莉莉演沪剧《雾中人》…………………………刘广发 看马莉莉专场演出有感………………………………………胡兆金 情真意切细雕镂 ——观沪剧《张志新之死》第七场…………………张柱国 缴枪何其苦 赠枪何其悲 ——沪剧《白莲花》观感……………………………李惠康 一个可信的天桥姑娘 ——看上海沪剧院一团演出的《啼笑因缘》………中 原 我看沪剧《风雨同龄人》………………………………罗怀臻 迷雾难遮母女情 ——沪剧《少奶奶的扇子》赏析……………………褚伯承 出墙红杏马莉莉…………………………………………… 蔚 熠 美的探索和追求 ——记沪剧青年演员马莉莉………………………………陈圣来 艺海求索三十载 ——记著名沪剧演员马莉莉……………………… 雪汀 雷霆 她,留下了深深的眷恋 ——怀念敬爱的石筱英老师………………………………马莉莉 美的探索 ——初演沪剧《日出》中陈白露的一点体会……………马莉莉 愿人间多一些爱 ——我演《雾中人》…………………………………马莉莉 尝试……………………………………………………………马莉莉 再演宋庆龄 …………………………………………… 马莉莉 沪剧的“曹禺情结” ……………………………………… 马莉莉 再演阿庆嫂 …………………………………………… 马莉莉 “红灯”情结…………………………………………… 马莉莉 第三辑 茅善玉 艺苑幽兰重芬芳 沪剧优势与茅派新声…………………………………………龚和德 要认真总结茅善玉的经验……………………………………安志强 一颗新星在《明星》中闪耀 ——记茅善玉演周璇…………………………………… 朱 扬 金丝鸟在哪里 ——沪剧《一个明星的遭遇》“金丝鸟”唱段赏析………褚伯承 标新立异 新花朵朵 ——谈沪剧《姊妹俩》中的青年演员…………………… 何 慢 她有一股独特的魅力…………………………………………东方云帆 茅善玉的追求…………………………………………… 张士敏 《牛仔女》的时代性和茅善玉的表演……………………… 容正昌 艺苑幽兰重芬芳 ——看茅善玉演《碧海青天夜夜心》………………… 褚伯承 “金丝鸟”梦园地铁情 ——看茅善玉演《今日梦圆》 …………………… 褚伯承 寓情理于戏中 ——沪剧《姊妹俩》观后感 ……………………………李庆成 历史风云的独特视角 ——沪剧《董梅卿》赏析……………………………… 褚伯承 诗化沪剧 韵味动人 ——欣赏新戏《露香女》…………………………………戴 平 转换与升华 ——看沪剧《雷雨》2013版演出 …………………… 刘彦君 神来之笔 点“石”成金 ——沪剧《敦煌女儿》观后………………………………戴 平 沪剧之星:茅善玉…………………………………………… 孙东海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访优秀女主角周璇饰演者茅善玉…………………… 张 平 从璇子到辛蓉 ——访茅善玉…………………………………………… 方 茵 二十年雕琢玉成器 ——茅善玉和她的艺术旅途……………………………… 褚伯承 一个“追新”的明星院长 ——记茅善玉四年来的舞台艺术实践……………………褚伯承 茅善玉坚守沪剧…………………………………………… 苏丽萍 沪剧和电视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璇子》从舞台到荧屏的跨越……………………… 褚伯承 茅善玉演电影又唱越剧 ——记茅善玉拍摄影片《风雨相思雁》……………… 孙东海 我演璇子 …………………………………………… 茅善玉 从璇子到辛蓉 ——演现代戏的一点体会……………………………… 茅善玉 迈向新的高度 ………………………………… 茅善玉 “梅花奖”帮我确立人生目标…………………………… 茅善玉 雷雨般性格的女人 ——繁漪形象塑造的几点体会………………………… 茅善玉 出墙红杏马莉莉 蔚 熠 马莉莉是上海沪剧院的著名中年演员。粉碎“四人帮”以来,她连续主演了《张志新之死》、《日出》等十二台大戏,显示了艺术青春的旺盛活力。她的艺术道路是怎样走过来的呢? 一、五岁就爱唱沪剧 那还是1954 年“六一”儿童节的事。这一天,阳光灿烂,鲜花盛开。在杨浦区一所普通的幼儿园里,孩子们兴高采烈地把小课桌拼成了一座“小舞台”,一个个登台表演,欢庆节日。这时,只见一个小女孩,胖墩墩的圆脸上嵌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不慌不忙地走到台上,唱起了沪剧《小二黑结婚》里小芹的一段选曲。她那拿腔拿调的演唱,使好奇的小朋友们为之雀跃,连幼儿园的老师也啧啧连声。放学时,小女孩的妈妈来接孩子回家,老师们赞不绝口地说:“你家小莉莉会唱沪剧,唱得真好!”妈妈的心里甜滋滋的:是啊,小莉莉才五岁呀! 马莉莉的妈妈是一位平凡的纺织女工,她爱看沪剧,也爱唱。小莉莉还在襁褓中时,妈妈吟唱的沪剧曲调,便是最好的催眠曲。临上小学前,她不但学着唱,还常常独自在家表演起来:头上插着花,把纽扣穿成串作为头饰,身上披着被单,对着镜子又唱又舞。随父母走亲访友时,她往往毛遂自荐,唱上一段沪剧,逗得大人们哈哈大笑。到了夏夜纳凉时,小莉莉简直成了“大明星”——邻居们围起了圈子,小莉莉居中演唱,大伏天还披着毛巾毯作戏服,直热得汗流浃背…… 光阴似箭。五岁就爱唱沪剧的马莉莉,如今也做了妈妈,她的独生女也已五岁,人们也叫她“小莉莉”。马莉莉是位勤奋刻苦的演员,在家里自然也“曲不离口”;她妈妈尽管当了外婆,学唱沪剧的兴趣不减当年。这使生长在这个家庭里的第三代的小莉莉耳濡目染,也成为沪剧的爱好者。电台记者采访马莉莉时,录下了她女儿一个有趣的唱段。听,这是小莉莉的“报幕词”:“现在,由马莉莉的女儿演唱沪剧《鸡毛飞上天》里的选段《从前有个小姑娘》,由马莉莉伴奏。”于是,马莉莉哼着曲子,为女儿击节“伴奏”……沪剧院副院长、老演员邵滨孙听了对马莉莉说:“五岁的小囡,口齿这样清楚,不简单,不简单!”有趣的是这里有两件巧事,一是马莉莉唱《小二黑结婚》时是五岁,而她女儿唱《鸡毛飞上天》也正好是五岁;第二是她们的两段唱都是沪剧院院长、表演艺术家丁是娥的杰作。我们再回过来讲马莉莉,五岁的娃娃学唱几段戏曲,原是父母们生活中的赏心乐事,不足为奇;但对于马莉莉来说,则成了她踏上艺术道路的第一级阶梯。 二、从小观众到小演员 马莉莉家附近,原有一个胜利戏院。这家小剧场,有时演戏,有时说书。马莉莉经常跟着父母去看戏,或者随同祖父去听书,久而久之,和戏院职工都厮熟了。 她上小学一二年级时,下课后,常常背了书包来到剧场,职工们也不阻拦,她便坐在最后一排的椅背上,饱览戏的尾声。散戏了,她索性跑到后台,饶有兴味地看演员们脱戏服、洗油彩……有谁想到,这家小戏院后来成了爱华沪剧团的团部兼学馆,小观众马莉莉竟然成了这个学馆里的小演员。 那么,马莉莉又是怎样跨进爱华沪剧团学馆的大门的呢?还是在念小学二三年级时,马莉莉就是学校的合唱队、体育队成员,经常参加演出和比赛,是个文艺体育的积极分子。1960 年,她刚满十一岁,上海市戏曲学校淮剧班前来招生,见她扮相好,眼睛大,便给了她一份报考表,但因故误了考期。不久,杨浦区少年艺术学校又来招生,小莉莉顺利地考入了民族舞蹈班。虽说在校仅仅一年,可她学到了一些优美的舞蹈语汇和基本功,这对她以后的艺术生涯,也是颇有影响的。 1961年,市、区的京剧、评弹、沪剧等文艺团体又来招考学员了,马莉莉一家就像炸开了的油锅,热闹非凡。祖父和父亲酷爱评弹,要她去考评弹团;姨妈喜欢京剧,要她去学京剧;妈妈则执意要她去报考爱华沪剧团。最后,还是妈妈胜利了,小莉莉成功地通过了初试。复试那天可糟了:小莉莉得了感冒,嗓子哑了!大清早,祖父、父亲忙着喂药,妈妈给她吃一个生鸡蛋,说是可以清润嗓子。到了试场,唱的是沪剧《白毛女》里的《北风吹》这段唱,曲名“四大景”,调门较高,她又嗓音失润,恐怕没有多大希望了。可是不几天,通知来了,小莉莉被录取了。她又一次跨进了胜利戏院——当时的爱华沪剧团学馆的大门。学馆离马莉莉的家不过十几家门面,但按规定,学员每周只能回家一次。别看小莉莉是个独生女,又是学员中最小的一个,但学艺肯吃苦,生活上也能自理;虽说很想家,但从不多回去一次。妈妈长病假在家,当然也很想去看看女儿,可她为了让小莉莉安心习艺,尽管近在咫尺,也并不去看她,这种纯洁的母爱,滋润了孩子的心田,给小莉莉增添了力量。 三、第一出文戏和武戏 马莉莉十三岁登台献技,第一出文戏是饰演《阿必大》里的雌老虎;翌年又饰演了武戏《盗草》里的白素贞。 第一场演出,是在一家工厂的礼堂里开锣的。演员全是十三四岁的小学员。马莉莉演的是压台戏《阿必大》,她似乎成竹在胸,在台上唱、念、做、表,有条不紊,那个模样,酷似蜚声剧坛的石筱英扮演的雌老虎,不时引起了观众的阵阵笑声。 当演到婶娘为阿必大出气、伸手去打雌老虎时,不料碰落了雌老虎的头圈,那头圈顺势滑到了马莉莉的颈项上。马莉莉赶紧往上移,可移到眼睛处再也上不去了,观众们看得有趣,哄堂大笑,马莉莉也觉好玩,跟着“噗哧”一笑。谢幕时,观众出于对孩子们的喜爱,掌声十分热烈。小莉莉自然也满心欢喜,又蹦又跳地来到后台。 她万万没想到,卸妆以后李老师迎面就是一顿严厉的批评:“台上怎么可以笑场?简直是没有戏德!”她当时虽然并没有完全听懂“笑场”、“戏德”的含义,但自知理屈,大哭了一场。 无独有偶,在演出武戏《盗草》时又出了差池:白素贞恳求不成,鹤鹿童刀枪相逼,双方交起手来;鹿童一个猛扑,从白素贞顶上翻越而过,不巧一脚踢飞了白素贞头上的发片,头发当即松散下来。马莉莉急中生智,把散发衔在嘴里,继续开打。 可是,头发一松,帽子也跟着松动,随时可能脱落。马莉莉竭力稳住头部,不想下巴在地上重重一挫,顿时挫掉一块油彩,她不顾疼痛,紧接走完三个“前桥”,但亮相时身子站不稳,怎么办?说时迟,那时快,她趁势做了一个踉跄的动作,然后随着“急急风”的锣鼓,拿着仙草下场。这一个踉跄下场,似乎也可理解为经过拼死搏斗的白素贞,尽管精疲力竭,但依然胜利返回。那时,她不过十四岁,自然谈不上补台救场的经验,但她记住了前次笑场的教训:在台上不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坚持演下去。 这一文一武两个剧目,是老师们精心挑选的。《阿必大》里的雌老虎,凶狠蛮横,表情丰富,喜怒哀乐,一应俱全;表演上夸张,表现力很强。她开始跟着须玲君老师一招一式地学;后来看了石筱英的演出后,学得更欢;在台上演起这个人物来,那副欺软怕硬、可恨可笑的嘴脸,连她的妈妈也不敢相信这就是她的宝贝女儿。说到《盗草》,老团长凌爱珍也着实花了一番心血:沪剧以唱为主,为了让新的一代具有厚实的基本功,就特地选了这折戏,还请了京昆演员来教戏。公演那天,马莉莉头戴绒球,口衔灵芝仙草,一咬牙,从两张半桌子的高度“倒扎虎”翻下,稳稳地落到地上,四杆枪也都踢得方位准确……马莉莉虽然不是专工武旦的演员,但儿时的苦练,为她磨出了一股知难而进的韧劲。 四、演啥像啥 马莉莉自十三四岁时演出第一个文戏和武戏后,就像一个学步的孩童,跌倒了,爬起来,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在艺术的道路上。她真正成为国家剧团“挑大梁”的主要演员,是在剪除“四害”后的这几年里。这些年来,从扮演《洪湖赤卫队》里的韩英,到扮演《被控告的人》里的林素云,马莉莉每年平均担任两台新排大戏的主角。丁是娥称赞她说“莉莉演啥像啥”,然而马莉莉究竟是怎样才做到“演啥像啥”的呢? 去年四月的一天晚上,马莉莉和导演王兴仁以及《梅龙春晓》中的几位演员在梅龙镇酒家厨师的带领下,来到了一位顾客家里,为顾客置办宴席。出发前,大家“约法三章”:谁也不要暴露自己是演员。没有想到主人们十分敏感,有的竟认出了:“这是马莉莉,那位是韩玉敏,还有张清、陆敬业……”这样一来,再也无法“抵赖”了。主人们挪座沏茶,“服务员”反倒成了嘉宾,这如何使得?马莉莉等人好说歹说,才取得主人的“谅解”,按计划当起服务员来。这一晚,马莉莉依然是个主角,她时而铺台布、折餐巾、摆酒杯,时而一手托盘,快步穿行,简直是饭店里的行家里手——这不奇怪,因为在此之前,她已在锦江、四川、成都等饭店学习过,并在梅龙镇酒家当过“艺徒”了;后来,这一手技艺用在戏里女主角余春梅的身上,她那熟练而洒脱的操作,观众和饭店的行家们看了都说:“演得真像!”要赢得这个“像”字真不容易。早在十六岁时,马莉莉就在舞台上下从事着平凡的劳动。那时,她跟随爱华沪剧团演出,演群众角色,参加合唱,搬布景,打幻灯和追光,什么都干。老师们每演一出戏,她都挤在台角边认真地看;看得多了,戏里的男腔和女腔也都会唱了。记得1964 年国庆节,剧团在大同戏院演出《南海长城》。日场开演前,演员们正在化妆,扮演民兵排长区英才的袁滨忠突然走到女学员面前,急切地问道:“扮甜女的老师嗓子失音了,女同学当中啥人戏熟?能顶上去吗?”马莉莉等几个女学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袁滨忠果断:“莉莉还是你来吧!”这是马莉莉第一次和老师们合作。剧一演完,袁滨忠就对她说:“蛮好!”从那时起她便从垫角色开始演一些重要角色了。马莉莉踏踏实实从平凡的工作中做起,认真学艺,又努力熟悉生活,这也许就是她“演啥像啥”的关键所在吧。
沪剧之星——茅善玉 孙东海 这个孩子“命大” 这是1961 年,已经是5 月份了,气候乍暖乍寒。连续两年的严重自然灾害困扰着人们的心,春天却显得姗姗来迟。 夜晚,周围屋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万籁俱寂,一对中年夫妻压低了嗓子,小声地商量着:“肚子又有了,你看怎么办?”妻子嗫嚅着问丈夫。“不是用过避孕药了吗,怎么不起作用?”丈夫疑惑的眼光落到躺到床上的四个子女身上,脸色却变得沉重起来。妻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发发狠说:“要么再去找那位老中医,吃几帖药把胎打掉。”这对夫妇男的名叫茅德林,女的叫赵惠珍。 第二天一早,赵惠珍鼓足勇气,到地段医院挂了号。当她忐忑不安地坐在老中医面前时,医生习惯性地给她号脉,确诊,脸上却缺乏往日那种自信。“现在是自然灾害时期,什么都缺乏,医院里药配不齐,只好去做流产手术了!”医生一面说着,一面摇头叹息。 赵惠珍怏怏不乐地回到了家。也许是过去习惯势力的影响,她不怎么相信西医,尤其害怕做人工流产。丈夫知道她的心思。安慰她说:“多一个孩子不过增加几口饭。这个孩子命大,兴许将来还有出息呢!”在忧愁与期望中,他们迎来了1962 年。1 月10 日孩子终于来到人世。茅德林抱着小女儿,看着她那苹果般红扑扑的小脸,高兴得合不拢嘴,“毛头,毛头”地叫个不停。大女儿、二女儿也跟着爸爸要抱“毛头”。想不到,这一来“毛头”无形中成了这个孩子在家里的小名,一直跟随着她了。去派出所申报户口终究要有个正正规规的名字。叫什么好呢,赵惠珍看了丈夫一眼,拿出了自己的主见:“几个女儿都是以‘善’字排下去的,姑娘家要为人和善,讲究善行善举,看来这个‘善’字要放上去。” 正在这时,住在他们楼下的一位宁波阿姨走出了房门,对院子玩耍的女儿喊道:“梅玉,饭烧好了,还不快来吃。” 这声叫唤引发了赵惠珍的灵感。以前她一直觉得“梅玉”这个名字叫起来响亮入耳,怪好听的,于是灵机一动,提出“给毛头摆上一个‘玉’字”。“善玉”,大名叫茅善玉,这个名字起得好!茅德林开怀地笑了起来。 跨进学馆 1972 年春天,茅善玉接到上海沪剧团学馆的入学通知。大姐善珠算了一下,离报到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星期,家里顿时忙碌开了。茅德林显得特别兴奋,从阁楼上找出了一只旧箱子,自己动手,把它油漆整修一新。之后,又拿出了一本画报,翻到一张芭蕾舞《红色娘子军》吴清华倒踢紫金冠那张图片,端端正正地贴在箱子里。 大姐善珠则和母亲商量要给妹妹编织一件新的毛线衫。母女俩跑了几条马路,终于在一家百货店买到一斤粉红色的细毛线,动手编织起来了。 眼看还有一天就要去报到了,毛线衫的一只袖子还没来得及编织好。晚上善珠通宵达旦地赶织起来。看到姐姐辛劳的模样,茅善玉这一夜也激动得辗转难眠。 这件毛衣,虽然样色很普通,但茅善玉对它格外珍惜。姐姐的印象给她太深了,直到她长大以后,她对颜色的偏爱还一直受到这件毛衣的影响。喜欢粉红色。在她看来,粉红的色调温暖,柔和,富有梦幻般的浪漫色彩。而她正是带着这个粉红色的梦,跨进了上海沪剧团学馆。 转眼间过了一年。学馆举行汇报演出,同学们早已化好了妆在后台等候着。第一次与观众见面,一个个都是战战兢兢,心神不宁。 茅善玉在《红灯记》片断“刑场斗争”中饰李铁梅。她穿着单薄的衣衫,加上心情紧张,浑身冷得嗦嗦发抖。墙角边那只烧得通红的火炉引起了茅善玉的注意。她走到炉子边上,伸出冻僵的双手,站在那里烤火。不大一会儿,身上渐渐地变得暖和起来。 突然,炉中一股煤气往她鼻子里冲过来,她呛得咳了两声。正在这时,传来了舞台监督的声音:“前面一出戏即将结束,茅善玉准备候场!”茅善玉走到一只角落里,想放开喉咙开开嗓子,没料到张口一试,竟然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在这场戏的规定情境中,要求经受了种种磨练的李铁梅撕心裂肺地喊一声“爹”,然后急急扑上前去。而这时候的茅善玉连这声“爹”都叫不出来,怎么办?在这紧张关头,台上负责演出的向佩玲老师走了过来,她怕茅善玉怯场,走上前去就把茅善玉朝前一推。 “爹!……”茅善玉哑着嗓子冲出了台。 “这个孩子看来在变嗓。” “也可能太紧张了。”顿时,台下的观众小声地议论开来了。 演出结束后,向佩玲老师走到茅善玉跟前关心地问道:“下午出来嗓子还是好好的,怎么会哑成这样?”茅善玉自己也弄不明白。向佩玲醒悟地注意到了那只火炉,关切地问:“你刚才烤过火没有?” 茅善玉点点头,喃喃地说:“身上太冷,烤了一会。” “演出前再冷也不能烤火!”向佩玲马上把周围的同学招拢在一起,殷切地叮咛大家:“火炉煤气太重,一冷一热嗓子就要闷掉。希望大家注意保护好自己嗓子,懂得这个道理。” 吃一堑,长一智,茅善玉的眼睛里闪动着惊讶和懊丧。 这年深秋,学馆用半个月的时间到部队学军。经过十天军训,这天连长终于发布命令,带领同学到靶场。一支支锃光闪亮的步枪发到了同学们手中,并给每人发了三发子弹。茅善玉与几位女同学分在一组。一声“瞄准”的口令过后,班长的哨子吹响了,茅善玉扣动枪机,只听“呯”的一声,子弹呼啸着射了出去。一会儿,查靶的战士走出来一个个报成绩,茅善玉打了个九环,在这组同学中她得分最高。 班长又吹响哨子,让同学准备打第二枪,茅善玉却有些害怕了。她没有想到枪托的反弹力会这么厉害,肩膀像被人猛击了一记,那刺耳的枪声,更使她紧张万分。 她抖抖瑟瑟地扣动枪机,这次只得了四环。 等到打第三枪时,她变得更加犹犹豫豫,班长的哨子一吹,别人都一发发子弹打出去了,她还呆呆地伏在那儿。 “都打完了吗?”班长问了一声,见没人应声,吹响了哨子。茅善玉这才发觉自己还有一枪没打,她怕班长知道了训斥自己,急急忙忙扣动了枪机。枪声一响,对面正在查靶的战士趴倒在地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连长脸色煞白,气呼呼地跑过来,一把把茅善玉从地上拉起来,厉声问道:“你,你怎么这样?”人命关天。茅善玉也吓得哆哆嗦嗦,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对面突然传来骂声:“他妈的,没打好怎么吹口哨。”大家总算松了一口气。事后,其他同学高兴地玩小手枪去了。茅善玉退在一边,她想,亏得自己枪法不准,子弹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要不可要出大事。生平第一回打枪,却使她终生难忘。 演周璇一举成名 五光十色的晚霞,把西天染成了一片橙黄。青年队的演员们三五成群纷纷下班回家。茅善玉手里提着拎包,刚走下楼梯,就被向佩玲老师叫住了: “想不想再演个新戏呀?”向佩玲笑着问道。 “当然想啰!我们青年队再排几出戏,就可以积累一批剧目,轮换演出了。”茅善玉不假思索急忙回答。 “这回可不是队里的事。”接着向佩玲笑眯眯地告诉茅善玉:“沪剧团一团正准备排演一出周璇的戏,想让你去演周璇。” 原来,1980 年1 月沪剧《张志新之死》上演后,在社会上引起了轰动,编剧余雍和、导演杨文龙决定再度联袂,物色新的创作题材。一天,余雍和从《电影故事》杂志上看到一篇介绍周璇的文章,引发了灵感。他跟杨文龙商量说:“周璇的一生有戏可写,既从侧面歌颂了共产党,又有很强的可看性。”一团要排周璇的戏。消息传出后,从各条渠道涌来了一批人选,她们个个都是名声在外,竞争显得相当激烈。 这天中午时分,杨文龙从剧团里出来。他顺着热闹的石门一路向南走,不多一会便来到了余雍和的家中。 “老余,说实话,我真拿不定主意,到底用谁是好。”杨文龙坐在椅子上,谈了自己的苦衷。 “我倒有两条建议,演周璇一是歌要唱得好,周璇的歌喉是出了名的,不会唱歌光能唱戏,一上台准砸;二是年纪要轻一些,最好十七八岁,小鸟依人,也讨人喜欢。”余雍和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学馆的这批同学前两年毕业了,听说有些同学歌也唱得不错。”杨文龙若有所思。 “我找来了周璇当年录制的《四季歌》、《何日君再来》和《天涯歌女》,让茅善玉拿去听听。”万智卿出了个主意。 “她又没有录音机,要么向团里去借一台。”杨文龙跟着说。 “茅善玉毕竟年轻,依我看单单靠排练场跟大家一起排几遍,戏可能出不来。” 余雍和考虑问题一向比较细致周到。 杨文龙沉吟起来,他用手拢了拢头发,开口说:“我帮她开小灶。” 一台老式的钢丝转盘录音机由茅善玉搬到了家里。父亲和哥哥在铁路局工作,两人都是十二小时工作制,这个刚起来上班,那个又钻到被窝里睡觉。茅善玉只得把音量开到最小位置,耳朵几乎贴在了录音机上。她一遍又一遍反复收听,把周璇演唱的韵味、特点、转弯抹角的细小变化,一字一句的风格处理等等,都一一做上了只有她自己才看得明白的各种符号,几份歌谱涂得像“天书”了。 俗话说,“功夫不负有心人”,茅善玉终于把握住了自己所饰演的角色。周璇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女演员,她心地善良,为人厚道,性格温顺、软弱,既向往进步,又贪恋虚荣。这种性格特征使她在面对黑暗势力的重重包围中差点走上绝路。 这天中午,茅善玉午饭后找了个角落想休息一会。两个多月来马不停蹄,天天在排练场鏖战,她体质逐渐下降,前几天感冒发烧,一口痰吐出来,竟带着红红的血丝。忽然,一位同伴兴冲冲跑来,刚进房门就高声嚷道:“小茅,《一个明星的遭遇》大幅广告已经在大众剧场门口贴出来了。你的名字摆在第一个,字写得老大老大的。”茅善玉的心剧烈跳动,她想:“大名鼎鼎的邵滨孙名字会排在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字辈后面,可能吗?”她一个人悄悄地走出了大门,乘上26 路电车,来到大众剧场。 抬起头,只见广告上斗大的字写着——主演:茅善玉。后面跟着排了一大串中老年演员的名字。茅善玉心涛汹涌,眼睛里闪动着激动的泪花。事后茅善玉才知道,是邵滨孙自己向杨文龙坚决要求,按照戏里角色的分量,把他的名字排在后面。他说:“沪剧向来有扶植新人的传统,众星拱月,才能出戏出人。”著名的老艺术家让贤,其他著名演员也纷纷退让,才使初出茅庐的茅善玉排到了第一位。 第二天上午,余雍和赶到团里,正巧看见吴斌在练钢琴。“你知道青年队谁的歌唱得好?”余雍和小声问道。 “王惠钧、茅善玉、吴静霞……她们的歌唱得不错。你问这个干什么?”吴斌感到很蹊跷。 “一团要排周璇的戏,想物色演员。你觉得茅善玉怎么样?”余雍和问道。 “既能演戏又会唱歌,扮相也好。”吴斌直爽地说,接着他又央求道:“让我演周璇的丈夫怎么样?” 余雍和从吴斌那里出来,又到青年队向几位老师打听情况。这天晚上,他乘车兴冲冲地来到江苏路上沪剧作曲家万智卿家里。他和杨文龙、万智卿三个人从1977年开始组成了一个创作集体,先后创作了讴歌陈老总当年组织红军进行赣南游击战的《艰难的历程》、描写陶铸同志遭受“四人帮”迫害的《女儿的回忆》和《张志新之死》等几出新戏。如今要把《一个明星的遭遇》搬上舞台,谁演周璇事关重大,他想再征求一下万智卿的意见。万智卿沉思了一会,回答说;“茅善玉演戏经验是差一些,但嗓音、表演的确不错。依我看只要大家帮她一把,把她扶上去,准能演好。”导演、编剧、作曲三位一体联名向团部提出要求,调茅善玉到一团来饰周璇。 1981 年1 月28 日,茅善玉战战兢兢踏进了团部的排练厅。她用惶惑不安的眼光打量了一下,周围都是一些自己所尊敬的老师。 身材魁梧的杨文龙走到前面,宣布了演员名单。“邵滨孙饰影业公司老板顾仲昆,汪华忠饰顾老板的干儿子谢开白,马莉莉饰女演员林月莺,许帼华饰走上革命道路的女青年小红,吴斌饰周璇的丈夫汪杰……”当报到茅善玉的名字时,大家的目光“唰”地一下朝茅善玉这边投来,她不由自主地把头低了下去。 回到家里,在那间刚刚够得上把腰伸直的小阁楼上,茅善玉把周璇的各种照片、资料,铺了满满一桌子。对解放前电影明星的生活,茅善玉并不了解,她觉得戏里的人物离自己十分遥远,对周璇这个形象,需要一点点熟悉起来。 茅善玉住的地方是棚户区。每天天还没亮,周围的一户户人家倒马桶,生炉子,买菜,人们毫无顾忌地大声说话,互相谈笑,不仅声音嘈杂,一只只煤球炉子里升起的一道道浓烟四处弥漫,呛得人忍不住直想咳嗽。茅善玉尽管每天忙到很晚才睡觉,一大早就被吵醒了,但她精神亢奋,埋头思索,仿佛置身度外,忘了周围的一切。她一心一意要把自己的一片真情奉献出来。 这时,导演、编剧、作曲也在忙碌着。他们起用茅善玉演周璇,是担了很大风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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